小崔面上变了颜色,“那古良辰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两位哥哥怎会惹上他?”
沈钊眼看不能再瞒,就把古良辰做下的屠村血案从头道来,期间飞哥听得只言片语,似是受了刺激,竟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和小崔说个明白。只是他夹缠不清,沈钊反倒多费不少功夫才向小崔讲述明白。
小崔的酒意似已全醒,默不作声地听他二人讲完。
这时小柳来送醒酒汤,小崔吩咐她先安排飞哥睡下,飞哥大着舌头道一声叨扰,跌跌撞撞地随小柳去了。
小崔看飞哥走远,才回过头来,叹一口气,“我离开南山村这些年,不曾想竟有此惊天惨祸。”
沈钊虽和南山多数村民没什么交情,但是翟秃子的逝去却让他伤痛不已,“我也是没料到古良辰如此手辣,连无辜村民都不放过。”
“盗亦有道,黑水盟如此做,怕是有其他原因吧。”小崔说完,看沈钊奇怪地看着他,忙道,“我只是觉得奇怪,老路先生听你所言,不过是个大混混,怎会劳动古良辰亲自出手?”
沈钊叹道,“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
“等几日风头过了,我带你们在洛阳城里走走吧。”小崔道,“我们无父无母还好些,像飞哥这样……我们散散心。”
沈钊点点头,小崔没有再说下去。
沈钊本以为劫法场这种惊天巨案,怎么说也要低调个一年半载才能避过风头,然而没过几天,小崔就拉着他们去游河洛八景。
沈钊很是惊异,难道我兄弟二人犯下的事,当今圣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小崔笑着摇摇头,带他们去了一处茶馆。
三人落座之后,茶博士尚未奉上茶具,沈钊就听前后左右言语纷纷,说的正是他们劫法场的事情。
二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直愣愣地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生怕略掉了只言片语。
结果这一听不打紧,因为结果是大大地出人意料!
只听左近一个老者侃侃而谈,敢在法场上亮名号劫钦犯,若非巨盗悍匪,谁人又有如此胆量?若是巨盗悍匪,又亮出“五虎”二字,除了邙山五虎,又能有谁?
这老者仙风道骨,是个饱学宿儒,一番话说下来滴水不漏,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沈钊二人哭笑不得,小崔强忍着笑意为他俩奉上清茶。
此时左近又有人得了宫中的消息,大声喧闹起来。
原来邙山五虎冒犯天威,龙颜震怒,责令虎贲将军敬晖率三千御林军北上邙山,剿灭悍匪,安臣民之心,稳京畿之境。
茶馆众人一片欢腾,先是山呼万岁,人人以大周子民为荣,那御林军乃是朝廷精锐,敬晖老将军又是百战宿将,此次出马,邙山鼠辈还不手到擒来?
更有人大骂王老实,这王八蛋果然是罪大恶极,竟然勾结悍匪,肯定是图谋不轨,若是被他得了逞,这花花江山还不改了姓王?当今圣上只灭他三族,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沈钊三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折扣弥天大锅扣在了别人头上,心中难免有些庆幸,但是把一个卖包子的说得这么恶贯满盈,也太过分吧?
飞哥当即起身,为王老实仗义执言了几句。
结果当场就有一个老汉拍案而起,这圣旨都下了,王老实勾结悍匪一事还能有假?你如此为他开脱,可是他的同伙吗?
这个屎盆子扣下来阴险异常,飞哥勃然大怒,当场就要砸破这老狗的猪头。
沈钊和小崔二人怕事情闹大,赶紧拉住飞哥,向众茶客道一声叨扰,向别的酒馆去了。
小崔又领着沈钊二人上了洛水河畔的一座酒楼,选了三楼雅座。
高楼之上,凉风习习,凭栏远眺即可望见远处的宫城,一片红墙黄瓦,气派非凡。
黑锅已经花落他人,一桩大事落下心头,三人心怀大畅,接连吃了几杯美酒。
飞哥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对着远处的皇城发起了酒疯,“他日必取而代之!”引得众人侧目不已,盯着三人猛瞧。
沈钊心中不由破口大骂,阴沉着脸,拉了飞哥下楼结账。
飞哥大笑着四处躲闪,几乎跌下楼去,小崔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拖了上来。
这一扯用力过猛,飞哥跌坐在楼板上,小崔也坐在地上呼呼喘气,随手拉起袖子擦汗。
这一抬手,只见他左臂上一道黑纹,沈钊细一瞧,竟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蛇。
沈钊正要开口询问,小崔似有所觉,又随手将衣袖拉下来,掩住了黑蛇。
“喀,喀,喀。”只听三声响。
沈钊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秃头老者面带微笑,望着他们,以筷击桌。
沈钊不明所以,却听那老者道,“黑龙遮天,天降玄武。”
小崔闻言,肃然而立,“玄武归墟,须弥芥子。”
那老者点点头,不再言语,转头向别处去了。
小崔搀起飞哥,对沈钊道,“来,搭把手。”
二人架着飞哥回去,路上沈钊只觉那老者和黑蛇有些蹊跷,然而小崔不说,也就不好多问。
小崔也不吭声,闷着头走了些路程,才开口道,“那老者是一位故人,其它的我本不该瞒你,只是……”
沈钊看他言语吞吐,似乎确有难处,也就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耸耸肩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等同在彀中,无须多言。”
小崔点点头,两人一路无话,将飞哥拖回住处。
接下来的数日里,小崔带他们遍观河洛八景。
那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金谷春晴、洛浦秋风、天津晓月、铜驼暮雨、平泉朝游、邙山晚眺,端的是美轮美奂,无一不是人间胜景。
即便是沈钊和飞哥这种粗人,也从中品出一些雅意来,不觉醉乎于山水之间,一时竟有乐不思蜀之意。
若不是思及古良辰,常如芒在背,沈钊真想在此住下,忘了南山村的血案,了此浮生。
这一日的美酒醇厚异常,飞哥再次喝得酩酊大醉,回到住处一躺下,便是鼾声如雷。
沈钊虽有些心思,这一日却也走了不少行程,头一沾枕,脑子里就成了一团浆糊,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半梦半醒间只听飞哥吵嚷着喊叫小崔,似乎是要小崔带他去城门外看河东五虎的人头。
接着是小柳的声音,细声细气地说小崔有些事情外出处理,不在家中。
弟妹出面,飞哥不敢造次,安生了下来。
沈钊迷迷糊糊间再次睡去。
等沈钊醒来,天色已是薄暮。
来到客厅,只见飞哥坐在桌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桌上杯盏狼藉。
小柳则坐在远处,不言不语。
飞哥看沈钊过来,便招呼他过去喝酒。沈钊瞪了他一眼,飞哥嘿嘿一笑,“滋儿”的一声,又是一盏黄汤下肚。
沈钊走到小柳面前,寒暄了一句。
小柳回过神来,赶忙起身了行一礼。
沈钊看她面有忧色,问道,“小崔还没回来?”
小柳点了点头。
沈钊道,“不知小崔去了什么地方,我左右无事,不如去接他一程。”
小柳长了张嘴,欲言又止。
飞哥也停止了大吃大喝,叫道,“就是,我俩混吃混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现在好歹……”
吱呀一声响,小崔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