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良辰一刀递到老路先生身前,自胸前捅入,自背后捅出。
“师父!”沈钊抢上前去。
老路先生张大了嘴巴,胸前血如泉涌,缓缓倒下。
这一刀贯胸而过,已伤及五脏,温热的血液洇湿了衣衫,又洇上了肌肤。
古良辰扔下钢刀,拍拍沈钊的脸蛋,“小鬼,你师父挂了。”
沈钊对他怒目而视,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可是一本武侠小说,如果开头不死个把师父,这剧情该如何推动?。”古良辰叹息道。
五年还是六年了?
沈钊已经记不起那一天,是朝是暮,他坐在庙前空地,苦思冥想。
他还不认识老路先生,他的敌人也不是眼前的古良辰,而是山下的刘大癞子。
而刘大癞子就在山下,他已吃饱喝足,只等夤夜来攻,占了破庙。
这破庙虽破,沈钊却也决不会眼睁睁地看他落在刘大癞子手里。因为这破庙是他的财产,也是他唯一的财产,这样的财产最难舍弃。
沈钊如此解释道。
“那么大哥芳龄几何?”飞哥啧啧不已。
“年方二八。”
“那这破庙年数几何?”
沈钊掐指一算,“年数两百八。”
飞哥看了看山下的刘大癞子,“那你不觉得这货的年纪更有发言权吗?”
沈钊若无其事道,“此庙乃我祖上所盖,我祖上年纪总比他大吧。”
飞哥一愣,“你怎知是你祖上所盖?”
沈钊干笑两声,“我自然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然不知道……嗳?”沈钊心生警觉,定定地看着飞哥,“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当然。”飞哥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定是昨天晚上,你十八辈祖宗托梦告诉你,这庙是他盖的了。”
沈钊重重地一拍他肩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飞哥!”
“既然是你祖宗盖的,那这庙传给你,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
“这个逻辑说得通吧?”
“天衣无缝!”
飞哥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这样的话,刘大癞子想夺走这个破庙,就要先证明它不是你祖上盖的。”
“如果他能找出证据不是我祖上所盖,那这破庙让与他又有何妨!”
沈钊豪气干云。
刘大癞子自然找不出证据。
这破庙年岁之久远,仿佛自从天地初开就在那里,连山下南山村里最老的老人都不知道它是何时修建。
而沈钊自从记事起,就住在这个没有和尚的破庙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父母何人,甚至连自己为何叫沈钊都不知道。
他生于斯,长于斯,在这里自学成才,悟得一身混天混地的好本领,然后也在这里认识了飞哥。
那是大唐载初年间,沈钊夜探南山村,在村口猛敲几声大锣,叫一声,“山贼来也!”
一时间,村里村外鸡飞狗跳,爷呼其孙,妇唤其夫,好不热闹。
而沈钊则混在人群中,施施然地溜街串巷,终于在村长家鸡窝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两只芦花老母鸡膀大腰圆,一看就很好吃。
沈钊擦了擦口水,正要转身离去,却看到一个同样膀大腰圆的少年,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呃……这两只叫花鸡好像要发鸡瘟,我只是检查一下……”沈钊心念电转之下,已经找好了借口。
“一人一只。”那粗壮的少年摆摆手,“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看见。”
“成交!”遇到了聪明人人,沈钊也不打诳语,“我们从村后走吧,避开山贼……”
那少年哈哈大笑,“这南山村穷得鸟不拉屎,山贼来这儿抢石头吗?”
沈钊闭上了嘴,再不说话。
回到半山破庙,沈钊把老母鸡开膛破肚,一番炮制,不到半个时辰便香飘十里。
那少年狼吞虎咽地连啃两个鸡腿,竖个大拇指,“好吃!”又抓起鸡胸塞入口中,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看着这饿死鬼转世一样的少年,沈钊心生怜悯,“慢点吃,吃完你要还想吃,我可以再去村长家里偷。”
“不行。”
“怎么不行?”沈钊奇怪地道,“那彭村长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宁愿看着老母鸡老死也不肯煮来吃的,不帮他吃掉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那少年固执地道。
沈钊微微有些怒意,“为何不行?”
“因为那铁公鸡是我爹啊。”
这就是沈钊和飞哥相识的经历。
时至今日,沈钊依然能想起飞哥当时的音容笑貌,“虽然我爹确实是个铁公鸡,但是我也不能老是吃里扒外。”
沈钊张大了嘴,看着眼前的村长家公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飞哥吃完了叫花鸡,抹抹嘴,看了沈钊一眼,展颜一笑,“不过偶尔吃里扒外,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这样,南山一霸和彭家阿飞风云际会,龙虎相逢。
在其后的十余年里,二人一起吃里扒外,最终选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义结金兰,号为南山双煞。
这十余年里,听说连大唐都改了国号叫大周,不过这和南山村的少年有什么关系呢?日子还是那么一天天过着。
“真想出去看看啊。”飞哥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听说洛阳城里,都是明晃晃的玉石铺路,白花花的银子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
“有机会了一定去瞧瞧。”沈钊答道,“不过得先学点本事,要不出去了岂不是会饿死?”
飞哥噌地一下坐起来,“我就不信了,连那谁都能去洛阳,为啥我们不能?”
“等等,等等,那谁咋样了我们也不知道。”沈钊赶紧指了指山下,“现在的关键是,这王八蛋怎么办?”
只见刘大癞子在山下打了一套蛤蟆拳,又拿了几个大顶,似乎是在活络筋骨,马上就准备动手。
沈钊和刘大癞子素昧平生,两人同为混混,闻及对方大名上有惺惺相惜之意,如今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呢?
这一切都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村里说书的翟秃子说,自从盘古开天辟地,这四方八极就有了势,关中长安的势就是“丰”,地上随便撒一把谷子就有好收成,是以号称“岐丰胜地”。塞北大漠的势就是“凶”,尽出些杀人如麻的蛮夷……
沈钊听得心悦诚服,“南安山村的势呢?”
“穷!”
翟秃子斩钉截铁地道,自从混沌初分,南山村就是穷的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所以百千年下来,南山村的收成越发贫瘠。
所以六七年前,一场瓢泼大雨,冲了不少房屋,毁了不少田舍。
所以大家也没钱收拾……
没地方住了咋办呢?
嗨呀,村后面山上不是有个破庙吗?
于是沈钊就收到了通牒,念你自幼孤苦无依,我南山村彭氏宗族将山中旧庙借你度日,已十又八年,如今你长大成人,是时候卷铺盖滚蛋了。
沈钊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要打下山去,飞哥赶忙拦住他,表示我爹怎么说也是个村长,这点事还是能做主的。
沈钊想想也是,虽然有事没事顺了你们几十只鸡,但是大家乡里乡亲的,最好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于是飞哥从自家鸡窝抓了两只鸡,带给自己的亲爹作为见面礼,求他出面。
彭村长看到两只红冠大公鸡,眉开眼笑,当即召集相关人等,为沈钊主持公道。
几个村民听彭村长说明情况,连连点头,“既然村长说情,那就给村长个面子吧。”
彭村长满意地点点头,表示不起刀戈,善莫大焉。
村民们也点点头,“正是如此,听说村长你们家有几间宅子空着?不如暂且借我们住些时日吧。”
彭村长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连连表示那几间宅子年久失修,早就不可住人了。
村民们点点头表示理解,“那这可怎么办呢,要不村长你破费些银两,帮大家修一下祖屋?”
彭村长咬牙切齿半天,道,“其实山上那个破庙挺宽敞,你们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