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陈亮简介
陈亮(1143-1194年):中国南宋思想家、文学家。字同甫,后改名陈亮,人称龙川先生,婺州永康(今属浙江)人。为人豪侠,喜谈兵,励志恢复失地,力主抗金,多次诣阙上书论国事,并痛斥秦桧。婺州以解头荐,“因上《中兴五论》,奏入不报。”因攻击时政,得罪当权派,三次被捕入狱。宋光宗朝绍熙四年(公元1193年)擢进士第一名,授佥书建康军判官厅公事,未到任便死了。著有《龙川文集》、《龙川词》。
陈亮的思想特点是提倡“实事实功”,讲究“立国之本末”,有益于国计民生;厌恶“安于君父之仇”、“低头拱手以谈性命”。认为整日侈谈“正心诚意”、“尽心知性”的理学家是麻木不知痛痒之人。他倡言“道”是不能离开实际事物而存在,要从事物中去找出宇宙间的道理和规律。
在教育思想上,陈亮主张造就“非常之人”。他认为,在南宋内忧外患交迫的艰危时局中,要收复失地、重整河山,如果依靠那些平庸无才的文臣武将,是不可能负荷这项重任的。而造就“非常之人”的主要方法,在于严格锻炼。好像金银铜铁,“炼有多少,则器有精粗”。锻炼程度不同,决定着材器的精粗和好坏。
他主张做人要谦虚而不自满,说:“君子之道不以其所已能者为足,而尝以其未能者为歉。”千万不能因稍有成就便自满起来,应该以有所不知和不能而加强学习。
他又提出要注意教育对象的年龄发展程序,从实际出发进行教育。“童子以记诵为能,少壮以学识为本,老成以德业为重。”因此,儿童时期则注重记诵能力的培养,少壮时期适宜于知识学问的增益,老成时期重在德业的修养。这个说法是片面、机械的观点,显然也是不科举的。但他能够看到人的发展阶段,提出按不同对象给予不同要求,这一点还是可贵的。
他也讲究个人涵养,就是喜怒哀乐爱恶之情,要“得其正”,即处理“得当”。平日既不可“纵欲”,也不可“灭欲”,自己须认真陶冶正当的喜怒爱憎感情,使能成为有益于世的“非常之人”。实质上是批判了理学家“存天理、灭人欲”的腐败说教。
二、陈亮的教育思想
陈亮生活于南宋和金朝混战时期,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都十分的尖锐,同时南方经济又有所发展。陈亮的言论基本反映了工商地主阶级的利益,要求有一个安定的环境来发展经济,同时也渴望在政治上施展拳脚。他提出了“实事实功”的主张,希望统治者在用人上“尽收天下之材,长短大小各见诸用”,希望能够改变工商地主阶级的政治地位。
在宇宙观上,陈亮承认世界的物质性,认为“夫盈于宇宙者无非物,日用之间无非事”因而“天下固无道外之事也”。“夫道之在天下,何物非道,千涂万辙,因事作则,苟能潜心玩省,于所已发处体认”,他认为,所有的客观的事物都有自身的规律性,事物都按照自身的规律运动,并且具有具体的法则。因此,人们的一切行为,都只能从“实事”和“实功”出发,做任何事情都只能面对现实,讲求实效。
陈亮的人才思想,充分地反映了其事功思想的特征。他针对当时“天下士人烂熟委糜”的歪风以及当时抗击金国,恢复经济的需要,主张对用人制度进行彻底改革,使士人能够“成其才而充其气”,使人才有大显身手之地。为此,他多次上书孝宗皇帝,对当时的选人、用人制度提出批评,并表达了自己的人才选拔、任用的主张。
《上孝宗皇帝书》一共4通,作于淳熙五年和十五年。淳熙五年(1178年),陈亮36岁赴临安,正月十九日丁巳诣阙上书孝宗皇帝(第一书),劝导皇帝选拔人才,积极抗金,这让孝宗震撼,“欲榜朝堂,以励群臣”;想依据种放的旧典故,召他至殿上奏对,然后擢用。但是却遭到了那些大臣的反对,陈亮等了八天没有消息,再一次上书,结果宰相“临以上旨,问所欲言,皆落落不少贬,又不合。”陈亮又呆了十天,上了第三次书,孝宗想要给他官做,陈亮以“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渡江而归。淳熙十五年(1188),高宗死于临安,金使节来吊,态度轻慢。陈亮极为愤慨,再次上书孝宗,陈述复仇之义(《戊申再上孝宗皇帝书》),“而在廷交怒,以为狂怪,遂不用。”
陈亮几次上述,都以抗金复国为目标,以人才问题为中心,论述了自己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诸方面的改革主张,批判了道学教育及封建专制政体对人才的败坏和销蚀,提出了选贤任能的具体措施,使其人才思想具有鲜明的时代感和现实针对性,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社会和人才的本质问题,在人才思想上有一定的理论贡献。
陈亮认为,抗击金国需要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他指出即使再聪明的君主,一个国家也必须依靠贤才,才能有所作为。贤才是帮助国君治理国家不可或缺的帮手。自古以来,国军都要广收人才,重用人才,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认为,“有非常之人,然后可以建非常之功”,“苟得非常之人以共之,则电扫六合,非难致之事也。”
陈亮对销蚀人才的科举制度十分反感,为此,他曾撰写了许多文章对科举考试进行抨击。陈亮指出,当时“选人之在诠者,殆以万计,而侥幸之威,未有穷已。”科举考试根本没有客观的标准,纯粹是图侥幸。他认为,“国家以科举选士”,是“束天下豪杰于规矩尺度之中”。这种“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资格而进”的选人用人制度,以门第或儒家的经典教条选择人才,其实是埋没了真正的人才,其结果是“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而天下之人知经义之为常程,科举之为正路,法不得自议其私,人不得自由其智,而二百年太平由此而出也。至于艰难变故之际,书生之智知议论之正当,不知事功之为何物;知节义之当守,而不知形势之为何用,宛转文法之中,而无一人能自拔者。”
同时,陈亮又极力反对论资排辈的选人才法,认为这种“除授必以资格”的取人用人制度,实际是扼杀有用之人。由于这些“庸愚龌龊之人”堵塞了人才的进取,“徒使度外之士摈弃而不得骋,日月蹉跎,而老将至矣。”陈亮的剖析,真可谓一针见血。
在中国人才思想史上,陈亮第一次将人才问题同君主制度联系起来,对君主的独断专行,压制人才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认为君主专制是造成庸人的总根源,而庸人又反过来成为君主政治的基础和土壤。陈亮认为,君主的大权独揽,事无巨细,都让臣子整日处于惶恐中,根本不可能有所大的作为:“国家之规模使天下奉规矩准绳以从事。群臣救过之不给,而何暇展布四体以求济度外之功哉!故其势必至于委糜而不振。”陈亮在实践中认为,君主的专制是以压抑人才来求得其政权的稳定的:“艺祖皇帝一兴……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资格而进,不求度外之奇才,不慕绝世之雋功,……以礼义廉耻婴士大夫之心,以仁义公恕厚斯民之生,举天下皆由于规矩准绳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由此而立。”在君主的统治下,人们只能对皇帝的言论言听计从,否则就会有生命之危。
陈亮还对道学家们所宣扬的“成人之道”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他认为,道学家所谓“成人之道”,所谓“以醇儒自律”,就是教人自保,不管国家的存亡。这种“成人之道”“依违以为仁,戒喻以为义,牢笼以为礼,关防以为智”,“使君臣上下,苟一朝之安而息心于一隅,凡其志虑之经营,一切置中国于度外”,在北方广大人民和爱国志士同女真贵族的军队展开浴血奋战的时候,士大夫们则“忍耻事仇,饰太平于一隅以为欺”,“士大夫又从而治园囿台榭,以乐其生于干戈之余,上下宴安而钱塘为乐国矣。”他认为这些人简直到了无耻的地步。
儒生们只空谈生命,没有真才实学。“自以为得富国强兵之术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时讲究立国之本末,而方扬眉吐气以论富强,不知何者谓之富强乎?”“场屋之士以十万数,而文墨小异已足以称雄于其间矣!”“天下之经生学者讲先王之道者,反不足以明陛下之心,……而天下之才臣志士趋当世之务者又不足以明陛下之义。论恢复则日修德待时,论富强则曰节用爱人,论治则曰正心,论事则曰守法。君以从谏务学为美,臣以识心见性为贤。论安言计,动引圣人。举世谓之正论,而经生学士合为一辞,以摩切陛下。”陈亮认为,真正的“成人”,应当是文武兼备,才智俱全的人。
在当时,抗战与主和是两种势力的政治,而陈亮的人才思想与其政治立场一样,是与其抗金复国的现实政治要求联系在一起的,体现了其人才思想的爱国主义精神。他认为主和投降是当时消磨人才、产生庸人的直接政治原因。“秦桧倡邪议……忠臣义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气惰矣。”与金议和,会让这个社会失去信心,死气沉沉,人才也就脱离了实际,最后只能是失败。在这种无所作为的过程中,往往庸人得志,人才磋砣。“庸愚龌龊之人,皆得以格守令、行文书以奉陛下之使命,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无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摈弃而不得骋,日月磋砣而老将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也”。“南北角立之时废兵以惰人心,使之安于忘君父之大仇,而置中国于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
陈亮认为抗金复国的实际斗争才是培养治国安邦之才的基础、条件和有效途径。“东晋百年之间,南北未尝通也,故其臣东西驰骋而多可用之才,”处于这种战乱的年代,英雄人才才会辈出:“使朝野常如虏兵之在境,乃国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争天下之机也。”只有坚决抗金,才能振奋人心,培养国家栋梁,剔除庸俗的人才。
人才的发现和任用,是陈亮思想的又一个重要的方面。“唯才是举”的前提是发现人才,辨别人才。陈亮说,人才没有被发现之前,“混于不可知之间,媚之者谓之狂,而实狂者又偶似之。”人才与狂妄常难分辨,人才惊世骇俗为常人所不理解,斥之为狂;人才被疑忌又可被斥之为狂,而那些“一辈无赖平居大言以诳人”者,又造成真假难分,人才难以发现,这也是人才辨识上的一个普遍性的问题。
陈亮主张从平凡的实际生活中选拔真正能熟悉实际事务的人才。他认为:“群臣既不足以望清光,而草茅贱士,不胜忧国之心,……臣以为拘挛龌龊之中,当其有卓然自奋于草野而悟圣聪者。”他赞扬唐太宗的不拘一格选人才,给后世君主做了榜样。
陈亮还特别提出了因为非常之事必须破格使用非常人才的思想。“有非常之才,然后可以建非常之功。第非常之事,非可与常人谋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计、举常事以应之者,不待智者而后知其不济也。”因而“非常之命,黎民惧焉”,英雄豪杰之所以惊世骇俗,就因为他们要变革,“不有以新天下之耳目,易斯民之志虑,则吾之所求亦泛泛焉而已耳”。要求有用的人才,就必须“破去旧例,不以次用人”,即废除“士以尺度而取”的科举制度和“官以资格而进”的官僚选拔和晋升用人制度,“于格律之外有以容奖天下之英伟奇杰。”
接着,陈亮进一步讲述了选拔人才的根本途径。他说:“人才以用而见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见其盈虚,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选拔人才的唯一途径就在于“用”,“东西驰骋而人才出矣”。文当以处世之才为标准,武应以料敌制胜为标准,人的才智应该用于实际当中得到实际的验证,才算真的有智慧。人才只有在具体的活动中才能展露出其真实才华的。人才的知识和才干只有在实际中才能成长。因此,只有“以用见其能否”,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拔人才的途径。以人才的实际政绩决定其升降、赏罚,这样才不会上下相蒙,从而让那些想换取功名的平庸者不能得逞。
为了人尽其才,陈亮提出,要从本质上认识人才,不要求全责备,感情用事,因小失大。他批评了一种求全责备的用人现象,使有才者不能尽其才,而庸人则得志:“才者以跅弛而弃,不才者以平稳而用;正言以迂阔而废,巽言以软美而入;奇论指横议,庸议谓有典型。”由于用人上“求全责备”,平庸之人掌握国家命脉,有才智的人却得不到应用。在封建时代,这是一个解决不了的问题。在那时的政治上,庸才得志,人才必然受到排挤。“朝得一朝士,暮以当路不便而逐;心知为庸人,而外以人言不至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