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顶添尴尬住口,斟酒慢饮。一时间,两人默然相对,各怀心事。
良久,萧顶添怅然而叹:“酒入愁肠,伤身罢了。世间令人愁苦者,莫不权势之争、男女之情。”
宁夏俊眸一凛:“侯爷想说什么?”
萧顶添静淡一笑:“臣只是觉得,公子心事重重,该是为情所困,若臣猜得没错,公子便是为了那诗中美人……”
宁夏定眸望他,目光深深幽幽,似是揣测,又似警告。
萧顶添并不惊畏,兀自饮酒。
宁夏凝眉望向窗外,眼色怔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顶添温和道来:“世间情事,向来如此,臣觉得,只要真心付于,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的。”
酒入愁肠,更是惆怅。宁夏幽幽叹气:“如果这么简单便好了……”
萧顶添亦望向窗外人来人往:“再烦杂的事情,总归于两个字:真心。倘若她的心还在你这里,她是跑不掉的。公子姿容倾城、高情卓然,臣觉得那美人也只是使使性子罢了。”
宁夏垂头苦笑,嗓音万分哀伤:“她不一样,如果她跟寻常女子一样,我倒不担心……她变了,让我觉得很陌生……”
萧顶添并不想知道宁泽的意中人究竟是谁,此次偶遇、饮酒、闲谈,已然足够。他敛了笑容:“或许,可以寻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邀她长谈,臣觉得她会明白公子的心意的。”
宁夏自嘲一笑,终于颔首:“我也希望她能明白。”
青衣萧萧,长眸明澈,眉宇间微有寂寥之情。毕竟,他是江南亡国之君,毕竟,他身陷北国,身世飘渺,纵有千般怨愤、万般苦涩,也是垂死挣扎,也是枉然。
宁夏自然晓得,眼前男子差点儿成为宁歌的夫君,幸而他喜好断袖,否则,不堪设想。思及此,一簇火苗噗噗窜起——华太后竟然调离他驻守北疆、胁迫她嫁往南萧,断然割裂两人。
总有一日,他会是洛阳皇城的最高主宰!是万民敬仰的大宁皇帝!
萧顶添默然观察他的脸色,青白交加,红白相间,眼色变幻不定,心知他正心思郁结,便为他斟上一杯,悲沉道:“世间的事,总是这么无奈。臣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强迫自己静心养性,或许,在世人的眼里,臣是一个苟且偷生的废人,早该追随先人。”
字字悲怆,声声血泪。
他猛然仰起脖颈,生猛灌酒:“然而,臣竟然还活在这世上,真真可笑!可笑……”
宁夏没想到他如此坦白,倒是佩服他的磊落,温笑劝解:“侯爷不必如此,江南旧臣还需你的照拂。我时常觉得,身份,权势,是一个黄金铸造的锦绣枷锁,自己锁住自己,手中的权势越大,枷锁就越紧,压得喘不过气。”
纵然繁华,也是如梦一场。酒香甘冽,亦有苦涩。
萧顶添呆呆望着杯中酒水,涩笑道:“确实如此,还不如一介平民来得痛快率性。权势越大,伴随而来的责任越大,束缚就越多,失去越多。”
两人相视一笑,笑意无奈而悲怆。
萧顶添状似随意问起:“公子,前些儿听闻公主身子不适,不知现下可大好了?”
宁夏气息紧窒,卡在咽喉处的酒水艰难地咽下去。他为何突然问起宁歌——莫非他已经猜出什么?莫非他对宁歌别有妄想?
他不由得冷了嗓音:“大好了。”
萧顶添蓦地一愣,明显察觉到他突然冷淡的语气,暗自思忖着,便泰然一笑:“公主多次救臣于险境,臣感激万分。”
宁夏凝眉淡笑:“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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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③:出自宋·朱肱:《北山酒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