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坐在母亲身边,至少凯斯可以和我聊天。还有麦克,不是一直乐此不疲地当小跟班吗,为什么现在该他在的时候,他居然没来。艾米莉也是,平时唯唯诺诺的,今天倒好,缠着查尔斯和阿奇伯德,一个也不放过,存心让我出丑。最过分是伊安,他身边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莫莉低头盯着盘子里的菜肴,脸色有些难看。
麦克劳德夫人第一次见女儿如此窘迫,只得放过了伊安,和凯斯聊起天来。
伊安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要和安梓潼好好说话。
其实,这餐桌上的门道,伊安早就尽收眼底。他只是碍着麦克劳德夫人是长辈,才没有立刻结束两个人之间的话题,而是试着让身边的梓潼也参与。没想到,班宁主动和梓潼说着话,两个人相谈甚欢。
伊安感激地看着好友。班宁会心一笑,这才和莫莉说起话来。
吃完晚餐,大家回到了起居室。
班宁从棋牌室拿来了几副扑克,几个人分了两局,玩起了桥牌。莫莉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母亲身边,帮母亲出谋划策。而安梓潼自然是陪在伊安旁边,正在被他手把手教怎么玩。就连自己的亲妹妹,莫莉也是有些恨的。为什么,她就可以不顾矜持,和班宁他们打成一片,而自己却要陪在母亲身边,时时刻刻是大小姐的样子?
听到那一局总是欢声笑语的,莫莉心里嫉妒地发了狂。待在这儿也是索然无味,她准备默默回房间去,却又不甘心放任他们你侬我侬。
莫莉站起身来,特意用合适的音量,和母亲说自己要先回房间休息。没想到,母亲只是笑了笑,一直盯着手上的牌。母亲也就罢了,她拿着牌就挪不开眼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莫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起居室的门口,麦克来了。
“那我先回去了。”莫莉立刻重复了这句话。
“莫莉,你怎么就要回房间去了,难道身体不太舒服?你不是着了凉吧,要找医生看看吗?”麦克果然着急地发问。他一边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然后讨好似地看着莫莉,解释说:“今日山里下了大雨,树倒了一些,把车拦住了,只得淋了上来,所以来晚了。”
莫莉心思一动,手扶着额头说道:“是有些迷迷糊糊,医生还是不麻烦了,早点休息,应该不会有事吧。”
安梓潼听了这话,捅了捅身边的伊安,偷偷打趣道:“哎,女神着凉了,还不赶快表现一下?”说完这话,自己却把自己酸着了。
“梓潼,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就你这性格,搁你们古代,不做老鸨都可惜了。”伊安小声对着安梓潼咬耳朵,语气里竟是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淡淡的宠溺和无奈。
麦克顾不得自己外套下已经湿透的单衣,也来不及想避嫌不避嫌,他两步并作一步,走到莫莉身旁扶着说道:“伊安,你快帮莫莉看看,别着了凉。下山的路最早明天下午也才疏通,山上生了病就不好了。”
“你先扶着她上去躺着,我拿了医药箱过去。”伊安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哪会看不出莫莉这点小心思,只是念着雪莉在的时候,最宝贝这个当时唯一的妹妹,这才从来没有拆穿她的这些小花招。这些年,自己该领会的就领会,不该上心的就不上心。
只是自己这个傻弟弟,对莫莉一往情深,也不知道被当枪使了多少回。
“麦克想得不细,莽莽撞撞,又对莫莉言听计从,终究不适合把一大家子交到他手上。而自己,无论愿不愿意,生来就必须适合。”伊安第一次起了心思,想要试着培养麦克,却又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且不说麦克的性格和能力不合适。自己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看清楚这个位置会带来怎样的风险和压力?要是贸贸然让弟弟顶上去,他得遭多少罪?这种负担,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
伊安去提了药箱。
“梓潼,你作息固定睡得早,现在夜已经深了,我让克莉丝陪你早点休息?”
“我们牌还玩着呢。”班宁不满的嘟囔,“你这是不放心梓潼,还是不放心我们啊。”
“和你们有什么好玩的。”
“伊安,你这可不厚道啊。刚才是谁拽着梓潼和我们一直在玩?”班宁打趣着说,“不是牌不好玩,是没有你手把手地教,才不好玩不是?你都这样重色轻友了,真让我伤心啊。”
“……”伊安不想否认,更不想在安梓潼面前否认。
“我去泡个茶,”安梓潼站了起来,“班宁,你这才罚了一点酒,怎么就醉了?”
“我才没醉呢,这小子要是对你没想法,我就帮他开一个月的车。”
“你说错了话,不帮安小姐开车,去罚你帮伊安开车?果然是醉了。”查尔斯打着圆场,“刚下了雨,空气最新鲜了,正好拖这小子陪我吹吹风。恕我们失陪了。”
后花园有些更深露重。查尔斯才点上一支烟,却被某人嘻嘻哈哈抢了过去,浑然不觉自己刚刚造成了怎样一个尴尬的局面。
“班宁,不是我说你,你嘴怎么那么欠啊。”查尔斯又点了一支烟,凉凉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麦克劳德家里盯着伊安呢,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你又何必给两家人添堵、让那个中国女人难堪啊。”
“查尔斯,咱们大家一起长大的,你凭良心说,麦克劳德家凭什么糟蹋伊安一辈子啊?雪莉的事情又不是伊安的错,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可是麦克劳德家里,凭什么非要再塞他一个女儿呢?”班宁猛地吸了一口烟,“现在什么年代了,我就看不惯这套。”
“他自己不是没有反对吗,我们有什么立场去搀和啊。我们再怎么说,在这件事情上终究是外人。伊安心里有自己的考虑,你就别瞎搅和了。”查尔斯把烟头给踩在地上,又用鞋子压了两下,“不过这局面,我也是看不懂了。要说伊安对那女人没意思,除非我们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但愿她的出现,可以让伊安放下包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吧。”
“这才是兄弟该说的话,走,咱进去吧。”班宁也把烟头灭了,双手插在裤袋里,用眼睛瞥了瞥麦克劳德夫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窗边,刚刚侧着身子,接过了安梓潼泡的茶。
“不过班宁,不该说的话别说,要不然适得其反,你就该后悔自己多嘴了。”查尔斯拉着班宁一通耳语,两个人统一了战线,回起居室去了。
“伊安还没回来,大概是被莫莉成功留住了?”麦克劳德夫人见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就有些神游太空。于是和小辈们打了照顾,早些去睡了。
大家考虑到安梓潼的作息习惯,纷纷劝她不要忙活,早点休息。于是,安梓潼也回二楼去了。
剩下几个人,零零碎碎讨论了一些,也各自回了房间。这时候,起居室便只剩下噼啪作响的火苗在壁炉里摇曳了。
接下来几天,越来越多的人来参加宴会,陌生的面孔也迅速多了起来,伊安虽然有心把时间留给自己和安梓潼,可总是有人拉着其中的一个闲聊,两人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
难道要像《简.爱》里的罗切斯特一般试试梓潼的心意?
这个大胆的念头一出现,伊安便更加警惕自己的情绪了。明明自己的心意都未曾确定,怎么能够唐突地表达出爱慕的意思呢。
伊安的心更加的乱了,却不禁期待着和安梓潼能待久一些,再久一些。可每一次当相同的念头闪过,他的内心又在斥责自己不应该一味追求个人的幸福。也许远远地望着梓潼,看着她快乐,自己就已经足够幸福了吧。
其实安梓潼这几天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莫莉隐隐约约的敌意,麦克劳德夫人若有似无的暗示,众人的试探以及闲言碎语,都让她如坐针毡。除此之外,她还得时刻体验着典型的老派英国人礼貌言辞下暗藏的疏离和轻蔑。
就连伊安,对自己也是若即若离,这让安梓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愤。
好在爱儿心思单纯,每每帮着安梓潼,让她好不容易有些喘气的机会。安梓潼心里感激爱儿,爱儿也乐得和她聊天,顺便埋汰埋汰自家姐姐。
本来是大家互相做个伴,安梓潼和爱儿却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