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回想起和齐沐洲摊牌的场景,影影绰绰。
唯一记得的,是最后两个人都泣不成声。
拒绝了万里的挽留,安梓潼带着Barry逃跑似得回到了伦敦。
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安梓潼闭口不谈。
她不知道,齐沐洲的那些内心剖白,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已经感觉到害怕,害怕今后的一切,都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害怕这七年的宁静,都只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苏艾琳知道安梓潼和齐沐洲居然单独见面,很是恨铁不成钢。等到安梓潼哄着Barry上床休息,又回了卧房,终于忍不住当着好友的面数落起她来。
“梓潼,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啊。齐沐洲是什么人,你现如今忘得一干二净啦?”
“……你不要再对他抱有幻想了。当年,是谁维护了外头的女人,却把自己的老婆置于长枪短炮之前,让大家评头论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的那些委屈和无助,他哪里放在眼里?”
“……不顾你的学业和名声,骗你签下婚前协议,与你成婚;明明心里有别人,把你当成替代品,却要让你怀上孩子;你怀胎辛苦,他却日日陪在别人身边,更不惜为了洗白他们的爱情、保护他的爱人,让大众把矛头转向你;以为没有了孩子,就迫不及待地和你离婚,对你冷言冷语,极尽嘲讽,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证明很多事情了。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看清他?一定要再把心捧到他面前,看着他再一次狠狠地践踏吗?”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得要考虑Barry的未来。这么轻易地被他找到,那这一开始的颠沛流离,这七年来的背井离乡,到底有什么意义?”
安梓潼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苏艾琳继续说下去。
这个时候,她需要一个人,不断的提醒自己,有些路,一定不能走,有些事,一定不能回头。因为走到现在,太不容易。
“艾琳,你是为梓潼好,她知道。你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想清楚的。”Anson安抚着女友,“你要相信她,好吗?”
“可是……”苏艾琳还要争辩,Anson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就往外走,顺便帮安梓潼关上了门。
安梓潼的耳朵这才得到了片刻的清闲。
试着去放空了脑袋,可总是会不知不觉想到齐沐洲的那些话。安梓潼有些心浮气躁。
窗外的云朵像一团团的棉花糖,只是风大的缘故,才一会儿,就掠过了窗,消失在安梓潼的视线里。
“妈妈,你还爱着齐沐洲吗?”安梓潼失神的功夫,Barry已经站到了自家妈妈的面前。
没有想到儿子居然知道齐沐洲的名字,安梓潼惊讶地望着Barry。
“妈妈,我已经见过他了。”Barry并不打算告诉自家妈妈两次见面的经过,含糊地说,“我全部都知道了,你们两个的事情。”
安梓潼把头低下,闷闷地说道:“Barry,以后不要直呼他的名字了,不管我们直接发生过什么,他都是你的爸爸。是妈妈没有用,妈妈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更好的生活......我总是搞砸大家的生活,搞砸大家的期望,让大家为我担心......”说着说着,安梓潼有些语无伦次。
“妈妈,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没有人可以把我从你身边带走;不管未来会怎么样,你永远是世上最伟大的妈妈。”Barry主动在安梓潼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妈妈,为了我,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忍再打扰陷入到低迷之中的妈妈,Barry悄悄把主卧室的门关上,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Barry下定了决心。他白白、小小的手指熟练地在手机上按下一连串数字,第一次不是在梦里,拨通了齐沐洲的号码。
齐沐洲惊喜地在手机那头絮絮叨叨,Barry听不进去。他开门见山地说:“齐沐洲,我妈妈这么多年来,没有发展过一段感情,为的不仅是我,你应该明白。”
没有想到儿子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齐沐洲沉默了。
Barry继续说:“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齐二少,风风光光,美女在怀;可是我妈妈呢,只要你一出现,她整个人就会丧失斗志,沉浸在过去,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爸爸心里也很不好受。儿子,你相信我,爸爸是一直爱着你和妈妈的。爸爸也想要和你们在一起。”齐沐洲的言语里有几分沉痛,“对不起,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你们身边……”
“你要是想让我叫你爸爸,就承担起做爸爸的责任,保护好妈妈和我。如果你还做不出决定,或者只是想要重提这段往事来满足你的虚荣心,那我一定不会允许你在我们的生活里来去自如。”Barry赌咒地说。
“Barry,替爸爸照顾好妈妈。给爸爸一些时间,爸爸会把一切处理好,然后把你们接到台湾来。这里是我和你妈妈组建家庭、爱上彼此的地方,这里还有你的爷爷奶奶,大伯和小姑,他们都很想你们。我会和妈妈一起陪你上学,参加你的家长会,带你去游乐园,也会和你一起打游戏,和你一起出门遛小狗......”齐沐洲动情地说着将来的打算;想到自己年少时对于父亲隐隐的愤恨,他更是为缺席儿子的童年感到懊恼和忐忑。
“Barry,你要看好你妈妈,这段时间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外出。有什么事情立刻打这个电话。为了妈妈和爸爸,为了这个家,你要学着成长起来,照顾好妈妈,知道吗?”虽然妻儿并不在自己即将掀起的漩涡的中心,而是在几千里之外的伦敦,齐沐洲依旧不放心他们的安全,来来回回地嘱咐着年纪不大却已然小露锋芒的儿子。想到将来美好的家庭生活,齐沐洲觉得,就算电话那头的儿子开始嫌弃自己是一个嘴碎唠叨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啦。
“嗯,齐……”Barry顿了一下,电话那头只剩下越来越局促地喘息。
齐沐洲心跳如鼓。他可以感觉到头脑里的血液如同海浪一般,渐渐把他的意识淹没。他似乎被隔绝在一个玻璃盒子里,身边种种都已然远去。只有强劲跳动着的太阳穴,提醒着他这不是一个美妙的梦。
终于,一个细如蚊蚋、略显稚气地童音试探着说:“……爸爸,你......还会......再抛弃我们吗?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察觉到儿子不自觉的不自信,齐沐洲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斩钉截铁的承诺:“儿子,照顾好你妈,爸爸会尽快接你们回家。”
“......爸爸,不要再让我和妈妈失望了……”
......手机挂断了。
一贯温润镇定、油水不进的“玉面阎罗”齐总裁,狠狠撑大了眼眶望着远方,可是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此时若是有人再仔细打量他那一身黑色西装包裹下、挺拔俊逸的身形,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觉察出他的僵硬与颤抖。
理了理纷杂的思绪,齐沐洲连续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坐回了沙发,沉默了许久。
傍晚的时候,齐沐洲离开了公寓,回了一趟齐园。
这七年,他一直住在这栋公寓里。公寓离公司有一段路程,但楼下就有幼稚园,旁边则遍布全台北最好的学校。早在安梓潼怀孕的初期,齐沐洲就买下了这栋公寓的两层,请施工队打通了,打算稍后让小妻子敲定装修方案,因此公寓只是做了基本的装修。本来想着可以共同经营两个人的小家,抚育即将出世的孩子,没想到,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对着空空的房子,对着空白的墙壁。
这七年,这里是齐沐洲一个人的家,有的只是最冰冷的家具,一箱箱的文件,和永远空着的冰箱。
齐沐洲回了齐园的主屋,住进了小两口当年的新房。
齐芳没有说什么,她等着儿子开口。她不知道,儿子究竟有没有见到安梓潼,两个人的心结,到底解得怎么样。
连着三天,齐沐洲都是在屋子里办公,连饭菜,都是送到了房间里。
齐芳有些沉不住气了。就算自己执着于让小两口破镜重圆的一切努力都是错误的,她也打定主意,不能再让儿子回到April的身边去。
这一日,齐沐洲终于下了楼,与父母一道吃早饭。
齐芳顾不得多问,一个劲地劝儿子吃菜。不知是不是身为母亲的敏感,齐芳觉得儿子在短短几天内清瘦了不少。
“妈,爸。”
齐芳和范钧望着儿子,等着下文。
“……梓潼她,在英国生下了我们的孩子。快八岁了,是个聪明、漂亮的男孩儿,叫Barry。我……”
齐芳估算着小两口已经见过面了,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之间,竟然激动地忘乎所以,只能不断地说着:“好,好,好……”
“那你打算怎么办?”范钧皱了皱眉,望着儿子,问道。
齐芳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激动地说:“这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梓潼和孩子接回来。立刻,马上。”
“然后呢?”范钧顺着妻子的话继续发问,眼睛却盯着儿子,“让他们不清不楚地回来,给媒体再一次诽谤、污蔑、伤害他们的机会?”
“我会保护他们的。”齐沐洲干巴巴地说。
“怎么保护?你忘了,当年的传闻是怎么从扑朔迷离到甚嚣尘上;梓潼那个孩子,又是为了什么才会离开你?”范钧沉稳地说,“这一次,如果他们再拿当年的事情做文章,又或者质疑起孩子的身世和血统,你认为,她还能不能承受,会不会再一次做出离开的决定?”
“我会揪出当年的幕后黑手。每一个。”齐沐洲坚定地说。
“你记住,只有彻彻底底地弄清楚,当年到底有多少势力掺杂在其中,然后把他们连根拔起、铲除殆尽,才能够给你们的未来,多增添一分保障,也给你自己,多一分胜算。如果做不到,不如放手,让她们母子在英国好好地过平静的生活。”
“我会做到的。”齐沐洲结束了这段谈话。
了解到接下来会是多么残酷的一场硬仗,齐芳有些担忧:“那我还能够去伦敦吗?她们母子俩......”
“不能打草惊蛇。”父子二人同时说道。
“好。”齐芳想到了什么,有些难受地说,“也不知道,梓潼她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在异国他乡,一个人独自抚育着刚出世的孩子。”
“老婆,梓潼有洲儿去心疼。咱们啊,该高兴、该感激。感激她坚持生下了咱们的第一个孙儿,感激她一个人把孩子带大。我相信她教导出来的,一定是一等一的好孩子。”范钧安慰齐芳说,“咱们就等着享天伦之乐吧。”
“嗯,这一天,一定会尽快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