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国的驿站停留了两日后,燕国的大臣终于出现了。照理说丞相府的人一路随行,燕国皇帝该是早知晓的。迟迟不下令定是有什么事,联想到自入燕国后百姓的议论,这燕国皇帝和皇甫丞相怕也是表面君臣。
用过午膳后袅袅说毕竟是两国联姻,要先去与我们的人知会清楚才可进丞相府便出门了,我自然知道她是要出门与秦轩的人打好招呼,避免有什么不测能随时应对。
没过多久,丞相府的人来了,算上领侍,一共三十人。
领侍是个浓眉的汉子,道,“云归公主,请随在下入丞相府,丞相已备好酒宴为公主洗尘。”
听语气像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士,没有朝堂的阿谀。
我示意婢女问袅袅的消息,婢女道,“回公主,袅袅还未回来。”
那汉子还在等我回话,毕竟是他人之地,不好拒绝。
“那我就随大人走了,小思。”
从婢女中走出一个人,“公主有什么吩咐。”
“等袅袅回来你告诉她我已入丞相府,叫她快追上来。”
“遵命。”小思颤颤地回了句,怕是想不到我会让她留下,说来也是因为袅袅不让我随意走动,就连几个婢女的名字都不知晓,唯一一次就是看见柔柔弱弱的小思打碎了碟子,被管事宫女骂过,也才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一甩长袖,不动声色地掩住肚子,尽管因为药的缘故根本看不出我身型的变化,但出于一种母亲的本能,想要护住最脆弱的地方。
丞相府的人护送一月有余,也算相熟,皇甫丞相大概是为了避嫌,将我们安顿在驿站后暂且回避了,直待皇帝命令下来,又将我迎去丞相府,倒是有意和皇帝硬碰,或许是根本不屑。
正处于国家征战的时期,各国的文化因战争的缘故得以传递交流,燕国虽鲜少参与战争,但风土人情也与其他国家无异,街上的情景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可能一个国家就是一面镜子里的影像,从不同角度看有不同的感觉,但都是大同小异,因此我们也很容易在一个离乡万里的地方找寻到只在故土才有的归属感,唯一使人恐惧的便是镜子之外的那个国家究竟是怎样的,无论是哪面镜子都只反映出它的一部分,可那单单的一部分已让人无所适从了。
门外的人进了屋,我的心思却不在,已经有一个时辰没见过袅袅了,不知她会不会……我在想什么,毕竟她是秦轩派来的,毕竟我肚子里是秦轩的骨肉,毕竟……无数个毕竟就快要将我说服了,但从窗口吹来的略带冰雪气味的风把我一个寒颤拉入现实。
“不是说路上受寒了吗?怎么还吹风。来人,还不快将窗户关上。”
我失魂般看了看说话的人,有些眼熟,脑子里却还一团糟。
“怎么?才几日不见小姑娘就不认识本相了。”
样子有些模糊,但那句“小姑娘”却是熟得很,自从到这里之后,这个老者该是第一个没有利用之心还如此称呼我的陌生人。
“老先生?”
“恩。”他笑着点了点头,仿佛一个再慈爱不过的长者,当年的南秋子也是这样的,我一下警醒起来。
“原来您就是燕国丞相皇甫弃,上次失礼了。”随口说了句,但心里并没有愧疚。
“哎,不失礼不失礼,路上都顺心吧?”
我迟疑着,心里在想些别的,皇甫弃见我不说话,便又问:“可是有什么问题想问?但说无妨。”
“请问,”我深深吸了口气,“请问丞相为何要我和亲?”
皇甫弃背着手,说:“我与你父亲是旧相识,戚国而今如此,你爹也下落不明,我想着,不能让你再呆在戚国的皇宫了。”
“丞相与我爹是旧相识?”心里一阵酸楚,我憋着眼眶的温热问道。
“当然。”他不自在地笑起来。
“丞相既肯用和亲的办法救我出来,想必与我爹交情不浅,请问丞相与我爹是在何年何月何日,又因何种缘由结识的?”
“你若不是在怀疑我?我堂堂燕国丞相又何必骗你个后生晚辈。”越说底气竟越是不足,这个燕国丞相该是从未想到自己会向一个小姑娘撒谎,还没等我进一步的询问自己就先没了气势。
“皇甫丞相,我不过是个弱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只想问问清楚而已,请丞相体恤。”如果是早前,我定会再逗弄逗弄这个有趣的丞相,经历了这些后我又怎么会有心思。
“既然你如此坦诚,本相也不再掩饰了,”皇甫弃似是不大好意思,“我与你爹确实不相识,但我向来钦佩你爹那样的忠臣,那次听说渊国的九皇子灭了戚国自立为渊帝,担心他会对燕国有所动作,便以恭贺登基为名去探探虚实,不想碰上了你个女娃娃……”
皇甫弃看了我一眼,像是顾及什么,在我恳切的眼神之下缓缓说来。
“我有一个义子,我待他如亲生子一般,他的武功是燕国数一数二的,才学也是好得很,可谓人中龙凤,皇上本想将燕国的公主嫁与他,谁知那臭小子竟说要娶一个自己中意的姑娘,惹怒了皇上,情急之下我便对皇上说臭小子早定了亲,娶公主是万万不可的。”
“于是您就拿我来充数吗?”心灰意冷之意油然而生,如此这般,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小子在燕国的时间也不短,我捉摸着燕国没有中意的不如去别国看看,普天之下难不成找不出个女子,适逢渊国的九皇子自封为帝,我就想借这机会寻访一下有没有臭小子偏好的姑娘,后来遇见了你,一番交谈之后,便觉得你跟我家臭小子很是合适,往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皇甫弃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闭上双眼,不想作答,却又不得不答,只好说,“多谢丞相相告实情,既然虞镜尘奉命和亲,一切自然听凭丞相吩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国丞相皇甫弃,捋了捋略带花白的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归御正在赶回燕国的路上,等他回来你们就成婚,相信这一定会成为燕国举国同庆的喜事的。”他踏着沉稳的步子走出房门,我想起爹曾说过的一句话,只有坦荡的人走路才会脚踏实地,而眼前的这个老人是真的坦荡,还是像南秋子一样是个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