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月照梨花
薛凌昱低头沉思,短短数月来,无论自个遇上什么劫难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从来也不曾吃什么大亏,反而有许多奇缘自动送上门来,以前只道自个福星高照,不求自得,而今静心回想,兴许与自个的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个往深处一琢磨,冥冥中确有几分道理,回想过往,自幼于山上修道,一直无果,现今下山才短短数日,便有惊人变化,这一切,来得太过离奇,若非自己亲身经历,切实感受,只怕到头来,真恐是浮生一梦,而所发生的一切,迷糊中确有不可言喻的微妙。
一时间,心乱如麻,难分难解,岚姨见他神色打异,好心说道:“我瞧你心事重重,莫非是与这玉锏有些干系?”
薛凌昱满腹心事,一时竟没听进话,待回神后,才觉刚才无礼,歉意道:“岚姨说的是,晚生确实想到一些琐事,只怕我与这玉锏,真有斩不断的牵绊。”
“哦,你且说来听听?”岚姨一时大惊,毕竟自己守护玉锏十五载,一直未听过有关它的任何消息,哪怕是它的由来,岚姨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这时,蓦然听到别人提及,内心甚是期待。
沉思片刻,薛凌昱自豪道:“岚姨,你可曾听过‘蜇龙法’?”岚姨陷入回想,半晌后,缓缓吐道:“这是何道法?我从未听过。”
薛凌昱‘啊’了一声,极为吃惊,心想‘师傅数十年前已名扬四海,众人皆知,哪怕岚姨避世多年,早年也该听到一二,不可能一无所知,莫非师傅的玄宗道法,是近几年来新创?或许,这两者间,并无实在联系,如今所发生的一切,大多是自己一味的臆测而已。’
见他许久未语,岚姨好奇问道:“你所说的‘蜇龙法’,到底为何?”
“龙归元海,阳潜于阴。人曰龙蜇,我却蜇心,默念其用,息之深深,白云上卧,世无知音。”
薛凌昱默念一通,岚姨一听,整个人往前一踉跄,幸得身旁有一方桌,这才扶住站稳,吃惊道:“你……你可是扶摇子前辈的门人?”
“扶摇子正是家师,莫非……莫非这玉锏……真与家师有关?”薛凌昱霍然一惊,跳将起来,兴奋问道。
“天意,天意啊。”岚姨失神念道,嘴里不住重复,神色茫然,独自摇摇晃晃,朝外面走去。
薛凌昱未敢多问,一直目送着她离去,他本想去寻萱儿,无意间,瞥见桌上竹简,落款处,隐有‘扶摇书’篆字,心中好奇,凑近一看,只见其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数行小字,字句间,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可其笔迹,薛凌昱一眼便认出,毕竟在他怀里尚有‘紫薇手札’,拿将出来,两相印证,霎时间,幡然醒悟,在心中,庆幸道:‘世上竟有这般巧合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据竹简所述,师傅早年问道四方,惊闻武当山有‘九龙腾空’之奇象,随前往探知,于九室岩内偶得一璞玉,常卧其上,心有感,得见正道。多年后,师傅想把此璞玉锻成随身饰物,怎奈璞玉已有灵性,天长日久,渐成玉锏粗胚,无奈玉中精华早已被师傅消磨大半,难以蜕蛹成蝶。
师傅于心不忍,多方问计,终在北渊之地寻得一方软玉来温养,并托付一位后人照看,不巧,时局动荡,造化弄人,那位后人于战乱中被迫辗转,跟师傅断了往来,只遗当初一封手书,谁能想到,往日的几句嘱托,那位故人便一生守护,言出必行,至死不悔,而此物,最终流回到自个手里,这一切,好似冥冥之中已有安排,如此说来,这玉锏,真与自己息息相通。
一时细想,天色渐暗,弦月当空,屋内,萱儿未归,岚姨不见,薛凌昱甚是担忧,只好出来寻她们踪迹。
镜湖上,水中倒月,粼粼波光,恍若月宫仙阙,来回晃动,颇为有趣。
萱儿独坐顽石上,纹丝不动,周围又是一片沉寂,那场景,煞是凄凉,薛凌昱心生怜惜,悄息走来,解下自个衣袍,轻拂她身上,萱儿心生有感,泪眼如泉,小声道:“大哥,你来了!”薛凌昱紧挨着她,关心道:“见你许久不归,我只好出来寻你,生怕你一时想不开。”
“谢谢大哥,萱儿此生能得一人惦念,虽死足矣……”萱儿心满意足道,“呸、呸,你可休再大哥面前提死字,大哥不许你胡说!”薛凌昱止住她往下说,一副对萱儿很是在意的焦急。
萱儿十分心喜,答应道:“那萱儿就不提,大哥你可千万别生气呀!”“嗯”薛凌昱低回一字,脸色焦虑渐缓,轻搂着她,萱儿倍觉温暖,心中很是踏实。
这一晚,春风轻扬,暗香阵阵,一朵朵素白梨花,小巧精致,在月光衬托下,美如珠玉,胜似流萤,萱儿静枕怀中,任由花瓣袭身,这两人,一时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另一侧,柳莺暗自杵在窗前,凝望出神,烟儿早已熟睡,周围静寂无声,可在柳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十分挂念夕月,二人,虽是主仆,实为姊妹,彼此间,情深意长,假若一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另一人,心中焦虑,可见一斑。
这几日,所经历的事,忽假忽真,让她始料未及,如今自个静下心来,越觉其中诡异,放佛有一只手在操控着自己,难不成自个身上真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吗?还是自己背负着未知使命?
柳莺不敢想太多,生怕自己臆想成真,哪怕胸中满腔愤懑,她也只能随波逐流,毕竟所能做的,微乎其微,除了安心等候,别无选择,可如今她等了多时,也不见有人传来消息。
在晚间,蓦然一静,倒让她杂念更胜,不知夕月是死是活?日后能否相见?也不知姊妹情谊,是否就此阴阳两隔?
一时间,心,难静;情,易怯。
仰望窗外,茫然出神,直到深夜,柳莺才合衣躺在烟儿身旁,不巧烟儿一翻身,她整个人,便全压在柳莺身上,幸得烟儿不重,要不然非把柳莺压扁不可,柳莺生怕把她弄醒,只得轻轻一挪,稍稍腾出一点空隙,蜷缩而睡,极不舒服。
翌日,‘当~当’轻响,二人皆未应答,一丫环轻手轻脚进来,摆好洗漱物什,偷看了眼,又悄无声息的出去,过了一个多时辰,柳莺才微微睁眼,轻唤身旁烟儿,那妮儿一声娇哼,翻个身又睡去,见她睡意正浓,柳莺也不好叫醒,独自起身出来。
刚出里间,一丫环便迎了上来,欢喜道:“柳姐姐,你醒了,奴婢这就伺候你洗漱、更衣。”柳莺甚是感激,推辞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丫环神色大变,忧心重重,低声道:“柳姐姐,是不是小奴说错了什么?惹得小姐不快,不肯让小奴伺候。”柳莺见她神色焦虑,宽慰道:“不碍你,是我素来的习惯,我的丫头……”提起夕月,柳莺便缄默不语,见小姐脸色不对,丫环也不敢多问,暗自一旁啜泣。
柳莺深知丫环们的难处,也不为难于她,叹息道:“你别哭了,我让你服侍就是。”“真的吗?谢谢小姐。”丫环刚还梨花带雨,立马就破涕为笑。
柳莺始终含笑待人,未曾有半点架子、刁难,更衣时,一老妇匆匆而来,对着丫环问道:“谁在里面,是柳姑娘吗?”丫环们彬彬有礼,福道:“禀曲嬷嬷,柳小姐正在更衣,马上就好。”“不急,老奴等着便是,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妇人吩咐道,一众丫环赶紧唯命是从。
听她们谈话,柳莺便猜到一二,甚是欣喜,隔着帘纱问道:“是婶婶唤我吗?”曲嬷嬷不敢怠慢,响亮回道:“柳姑娘,夫人请你到正厅一聚。”
得此消息,柳莺雀跃道:“我知道了,你稍等,马上就好。”半盏茶的时间,柳莺匆匆出来,身上已换了一件淡蓝绸衫,与原先相比,多了几分高贵,少了几许平和,极为光彩照人。
一旁的丫环,看得痴了,醉了,谁也不敢出声,柳莺也不呵责,含笑道:“好了,咱们走吧!”
隔了好一会,曲嬷嬷才回过神来,赞许道:“姑娘真是倾国倾城,连老奴都看得迷了,是老奴失态,还望姑娘原宥。”“嬷嬷如此赞誉,真是夸得小女子无地自容呀。”柳莺温和一笑,颇为礼貌。
“别人当不得,可姑娘能呀!”曲嬷嬷一笑之后,立即收敛笑容,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问道:“姑娘若是好了吗?这边请。”
“嗯,劳烦嬷嬷带路!”柳莺温文尔雅,心中从未有过尊卑之念,外加身上时时散着一股亲和,这种平易近人的气质,倒是给人一种舒心,很乐意与之闲聊,就连平日间不苟言笑的曲嬷嬷也不例外。
“能服侍姑娘,是老奴几辈子积来的福气,可绝不敢居功自傲?”曲嬷嬷说完这句话后,未再多言,径直上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期间无话。柳莺不知婶婶会带她怎样的消息?是好?还是坏?这一切,只能等见了面,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