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春苑娇寒
民间,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自古悬壶济世,本就是无上功德,若再仁心仁义,那便功德无量,古语有云:“医者,行阳德,人报之。行阴德,鬼神报之;人行阳恶,人自报之,行阴恶,鬼神害之。寻此二途,阴阳报施岂诬也哉。”
常人求医治病,本为寻常小事,大夫‘望闻问切’也在情理之中,若连这基本都漠然置之,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算此人真有起死回生之本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含灵巨贼而已。
大夫行医,不免有难言之隐,可也不该置若罔闻,素知凡人皆有私欲,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早该明辨清楚,不应混为一谈,可笑世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时时唯利是图,常常趋吉避凶,可那撮人,应是少之又少,哪怕偶然碰见,彼此也不该有过深纠葛,谁知此时?
薛凌昱不巧就遇到了一群,人数还不少,在正厅内,只知权欲争斗,不顾他人死活,搁在往常,薛凌昱断然是不会掺和其中,可此时,他也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稍有差池就会大祸临头,毕竟这里的人,皆不是善茬,周围环境又奇离古怪,处处透着几分怪异,让他不得不谨小慎微。
自打进了这无名院落,薛凌昱始终迷迷惑惑,虽有无尽悔意,可也于事无补,一路木讷跟随,与行尸走肉无异,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撞了邪?就算是着了别人的道,这么长时间,幕后黑手也该露个脸,给个痛快才是,哪像现在这般进退维谷?自个越想越烦躁,立时便心神涣散,刚开始,只觉体内气血翻腾,燥热难耐,其他并无不妥,可没过多久,真气便似脱缰野马,四处流窜,脸上时而青红,时而死白,这可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呀。
搁在平日,只需稍稍调息即可,可他此刻,好似钻进了死胡同,一味的压制,没有半分疏浚,殊不知?堵不如疏,到最后,真气已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薛凌昱忍不住长啸‘啊’一股削经剔骨的剧痛,非常人所能承受,哪怕是自小修行的他,也是苦不堪言。
人群里,忽听响动后,闻声寻来,只见薛凌昱七窍流血,跪倒在地,小不点万分着急,慌张跑来,哭喊道:“大哥,你……你怎啦?”薛凌昱喉结蠕动,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小不点回头大喊道:“爷爷,你快来,你瞧瞧我大哥这是怎么了?”老朽踱步走来,轻叩脉门,惋惜道:“唉,他这是走火入魔,离死不远啦!”
小不点痛哭道:“不,爷爷,你救救大哥吧。”神色颇为紧张,老丈犹豫了会,尚未发话,倒是那帮无所事事的耆老,个个争先恐后道:“这小子是谁?与阮氏有何恩惠?”“若有恩于阮氏,我们岂会不识?”“就是,这人就算是救活了,也是个废物。”耆老里,有人漠不关心,也有人好意相劝道:“萱儿,别胡闹,随他自生自灭吧。”小不点对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道:“你……你们胡说八道,你们倘若见死不救,那便是老猪狗、贱畜生。”
“小萱,不得无礼,快向你诸位叔伯道歉。”伯济急忙上前劝说,小辣椒当然不肯,骂道:“呸,他们凭什么值得我道歉?他们这般冷血无情,与豺狼饿虎有何区别?在这院内,我早已司空见惯,我才不需他们可怜。”小不点的泼辣有目共睹,尤其是此时,很是凌厉,刚出言不逊的耆老,一通互视,便哑然无声。
小不点向老丈苦苦哀求道:“爷爷,求求你,救救大哥吧!”老丈面色高冷,慎重道:“小萱,我问你,这人,你是不是非要我救不可?”“嗯”小不点斩钉截铁的点头,“你跟爷爷说句心里话,你……你是不是喜欢他?”老丈似有所问,想听听自个孙女有何打算?
“爷爷,你说哪的话,我……我没有,我跟大哥只是初识,没有半分儿女私情。”小不点坚决否认,脸上稍显几分娇羞,毕竟这是女儿家心事,被爷爷当众说破,倒让她有些无地自容,老丈如释重负,叹道:“那就好,萱儿你可别再走你娘的老路呀。”“我知,爷爷放心。”小不点低声回道,稍有伤悲之痛,“那好,爷爷姑且救他一命吧。”老丈发话,耆老们只好抬起他们,朝着‘回春阁’走去。
昏迷中,薛凌昱直感躯壳快被真气胀破,越来越狂躁的真元,在身体里来回暴走,若非他自小体魄强健,功法柔和,道行不深,才让他有了个缓冲期,要是功力深厚,一旦走火入魔,那可就如‘不老仙’无异,彻彻底底的沦为魔道恶魔,如行尸走肉般只知嗜血狂暴。
哪怕是修行尚浅,可也是危急重重,修道之人一旦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全失,化为废人;重则,性命不保,道毁人亡。此刻,他正受万蚁蚀心之痛,每一寸经络好似被生生扯断,那剧痛,真是无法形容,意识越来越模糊,好似要魂飞魄散,垂危之时,若遇高人援手,自当无碍,事后再服灵丹妙药,功力也不会倒退,反而更进一步。
小不点抓着爷爷的手臂喊道:“爷爷,你快救他,大哥这样,萱儿看着心疼。”老丈面不改色,吩咐道:“你去把‘须木晶针’取来。”伯济拱手答道:“是!”小不点着急道:“二叔,你快点。”伯济一阵无奈,道:“你呀,有了你大哥,就忘你‘二叔’,真是女大不中留。”把木盒交到老丈手中,他才退到刚才站的位置,老丈嘱咐道:“你也别闲着,那不是还有位姑娘吗?你去试试,看看你的医术有没有退步?”“是!”伯济说话简短,好似很惧怕父亲。
“小萱,你先站到一边。”爷爷发话,小不点不敢执拗,老实的站到一旁,老丈捏起一根晶针,朝薛凌昱的‘百会穴’扎去,手法轻柔,力道精确,封‘幽门’,截‘太乙’,断‘大杼’,合‘天宗’……二十几处大穴皆扎入晶针,晶莹剔透的针体,此时,竟有些许红光泛出,小不点搀扶住爷爷,关心道:“爷爷,你还好吗?”
“没事,脱力罢了。”爷爷脸上尽是汗水,双手不自主的颤抖,看来是施针所致,毕竟这等医术,不仅要心神合一,更要功力超群,要不然救不了人,还会反噬自己。
小不点一面心疼大哥,一面揪心爷爷,毕竟在这陌生的大院里,除了自己的几个亲人外,其他的,都对她恨之入骨,若非爷爷余威尚在,慑住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自个才不至于夭折,一旦失了爷爷的震慑,那些人面兽心的豺狼,顷刻间,就会把她撕得粉碎,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如此。
泛滥真元如洪水肆虐,一发不可收拾,稍强的,涌向其他穴位,原先闭塞的经络,在蛮力的开垦下,豁然一通,过程十分痛苦,可与刚才相比,那剧痛,显然是差了一大截,每每冲开几个穴道后,那锐不可挡的气势便会衰减几分,原本狂暴的真元,渐渐平息,脸色逐渐红润,看来是晶针奏效了。
爷爷看了会,便躺在椅子上眯眼,毕竟年事已高,体力不济,见大哥转危为安,小不点很是高兴,生怕吵醒爷爷,便独自去准备茶点。
另一边,伯济仅用左手中指点在夕月身上,每指一处,便见淤血汇集,初始如拇指般大小,片刻后,鼓胀如包,伯济未曾理会,继续向其他穴位运劲,分散在其体内的淤血,被他以黄岐秘法聚合,才一会的功夫,夕月体内的死气尽散,生气焕发。
冰冷多时的她竟有半分红润,依稀可闻的心跳,忽慢忽快,曾经死灰的俏脸悄然褪色,伯济取金针放出淤血,虽不足以起死回生,可也算救回半条命,稍后再灌服些汤药即可,门外的药僮已备好汤药,待施针结束,她们便把药膏涂满夕月全身,再用布条裹起来,放到一个很大的蒸笼里。
小不点端来茶点,掏出手绢帮二叔擦汗,感激道:“二叔,这回,真谢谢你喽。”伯济好气道:“你呀,老实的呆在院里,我就烧高香哩。”顺手端起桌上的茶,饮了口,赞道:“啧啧,萱儿泡的茶,就是好,其他人,比不了。”小不点高兴道:“那好,以后我天天给二叔泡茶。”伯济一拍脑门,说道:“对了,还要天天给二叔烧菜。”小不点开心道:“知道了,二叔你也不用时时挂在嘴边吧。”伯济轻刮她的俏鼻,宠溺一乐。
叔侄间,亲密无间,比亲生父亲还好,可惜二叔至今未娶,自个心里难免少了份别样的疼爱,有些体己的话,也不好跟二叔讲,或许这也成了萱儿心中最大的隐痛,只好避之不谈。
小阁里,灯火通明,爷爷轻叩脉门,只觉其气血平复,再无半点凶险,扎在身上的晶针,硬是被他逼出几根,老丈略微赞许,拂须沉思,见萱儿悄悄走来,小声问道:“爷爷,你可醒啦,快来尝尝,我烧了你最爱吃的菜。”
“哦,萱儿这回,可是学乖了,懂得孝敬爷爷喽。”老丈很是欣慰,小不点扭捏道:“爷爷,小萱一直都很孝顺,只是你不知嘛。”老丈宽慰道:“你呀,要是一直能这样,那爷爷爷就放心了。”小不点答应道:“好,从今以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孝敬爷爷。”老丈眉开眼笑,拉着她说道:“走,去尝尝你为爷爷烧的菜。”整个暖阁内,只余薛凌昱一人而已。
后院,耆老们早已候着,见老丈来时,个个都起身相迎,老丈抬手示意道:“行啦,都是亲友不必见外,都坐吧。”小不点搬来软凳,亲自扶爷爷坐下,耆老们轻嗅菜肴,赞道:“还是丫头在好,天天能吃上佳肴。”“就是,吃了丫头的饭菜,再吃其他的,都淡然无味喽。”“四伯、二舅,你们就不要取笑我了,我烧的菜,也是糊糊口,没你们说的那般好。”“呵呵,小萱何时懂事喽?古今奇谭啊。”
“诸位叔伯,你们真别给我戴高帽子喽,动筷吧。”小不点受不了褒扬,岔开话题说道,老丈先夹块鱼肉,尝了尝,道:“油而不腻,柔嫩适宜,小萱,你的厨艺又进步喽。”
“你们等等我,我来了。”隔着老远,伯济大喊道,只见他抱着酒坛,急急忙忙赶来,小不点添了个凳子,道:“二叔,你跑哪去?我可找你老半天哩。”
“你二叔就是个酒疯子,到那都离不开,你看他手里。”四伯诙谐道,伯济应道:“大伯,这回,你可误会我喽,我是拿来孝敬你们的,不是吃独食。”小不点赞道:“我作证,二叔没撒谎。”有人催促道:“别废话,启封吧。”伯济只好开封倒酒,药酒刺鼻,味道甘醇,一个个都怡然自得。
院内的时光,其乐融融。
院外,一件惊天动地的阴谋酝酿已久,天下的格局,在这件阴谋的爆发下也将有所改变,到底是怎样的布局?无从可知,知晓的,都是此次祸事的推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