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医道仁心
“凡大医者,必定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每每想起此语,过往片段,总是历历在目。而今,回头看看,所有的回忆,好似都还停留在,那个既让人惦念,又憎恶的荒诞岁月里,世事浮沉,无人能左右,而人,也只能是随波逐流。
昔日,不可言明的苦厄,非是谁能主宰?接踵而来的无奈、悲怆、痛心等等也绝非谁能幸免?至亲好友的意外而亡,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有关,如若深究起来,这也并非是他的过错,毕竟这只是潮流斧凿下的痕迹而已,那时的自己,所做抉择,也不过是面临生死时的呐喊罢了。
想的多,容易让人醉,让人不能自已,师公没同往事继续,转而凝神自语。
望着摆满诸多灵位的祭台,那些,都是曾经的良友亲足,他们又有何错?凭什么被无辜屠杀?难道这就是世道吗?
不远处,小琳儿强拉着个虬髯大汉说道:“大伯,快,救救那个小哥哥吧!”那人身材魁梧,面貌俊秀,只见他停住,抱起小女娃,道:“琳儿,你到底说谁?”“那,就是那里嘛。”小琳儿指的方向,竟是父亲的居所,这就有些怪了。
大汉好气道:“琳儿,你该不会是糊弄你大伯吧?”小琳儿摇摇头,道:“不,没有嘛。”一个劲催促,那大汉执拗不过,只好抱着她走来,也是巧了,四面八方赶来的亲友,不约而同碰到一块,如此凑巧的碰面,总该不会是偶然吧,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见面时,大家言辞亲切,面色欢喜,看不到半点蛮横粗俗,人人谦和有礼,都似书香世家一般,“大哥”“二叔”“三叔公”“二嫂,三弟,六妹。”大汉自语道:“怪了,你们怎都来了?”有人说道:“大哥,你也是。”
“我说今儿怎这般巧,原来是这群小娃儿捣的乱。”“对呀,什么也没说,硬是把我给拽了出来。”“哈~哈”“六妹说的是,小娃儿们,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呀?”有人催促道:“爹爹,你们到了就明白,快进去吧。”“是呀,三叔公。”孩子们七嘴八舌,让人听不清,大人们只好半信半疑走了进去。
刚进小院,就见几人跪在地上,背对着,什么也看不见,可其服饰,那是显而易见,‘外人’大伙都有这个共识,心里有些警惕,原本疾走的步伐,放慢了点,悄悄的走到后面。
欧阳菁也不知外面发生什么?耳里,只听见一阵吵杂,她所奢望的,都寄托在屋内,现今,长跪求医,不敢东张西望,只盼那人,发发善心,救孩子脱离生死。
大人们虽未通晓事情的缘由,但也能猜到一二,毕竟小徒孙也跪在那,琳儿不忍小师哥受苦,呜咽道:“大伯,你让小师哥,起来吧!”大汉尴尬道:“琳儿,大伯都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大汉不许,琳儿便嚎啕大哭,谁劝都不听,众人也没法子,只能厚着脸皮接二连三进去,欧阳菁心里虽不知会有何种结果?但总比这样苦等,要强吧。
祠堂里,老汉一剪灯芯,忽明忽暗,一个个沉默寡言,倒是老头出声询问:“今儿是怎啦?都来齐啦!”大汉喊道:“父亲”“叔祖”“大伯”
“行啦,说吧,你们来干什么?”老头问了句,大家答不上来,个个眼神飘忽,老头也未转身,大汉左右看看,见大伙都看向自己,他只能厚着脸皮道:“父亲,外面那人,是怎么回事?”
老汉不好气道:“怎啦?你想多管闲事。”大汉慌张道:“不,不是。”连忙示意,生怕有半点不诚,老汉沉声道:“这事,你们最好别管,谁要是敢出头,休怪老夫无情。”众人齐声道:“是”老汉不耐烦道:“行啦,都散了吧。”众人只好灰溜溜散去,见大人们出来,孩童们一拥而上,各自拉着,东问西问,吵的很热。
“娘亲,怎样?”“三叔,师公怎么说?”“大伯,师公允许小师哥起来吗?”“大姨,那小哥哥,师公救不救?”一群小顽皮,今儿,都变得古道热肠起来。
“唉,我们……”娃儿们个个期盼,专注听着,可大人们的言语,让他们有些不适,只觉得,心里怪怪的。
“娃儿们,这事,我们做不了主,你们还是?”有人委屈诉说,面色紧张,言辞有些失落,大概是怕伤了孩子们的心吧。
“不,不会的,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吧。”欧阳菁惊叫不停,发疯似的磕头,此时,脑海里,空空无一,心里,有说不尽的乞求,大家也不知该不该帮忙?发善心帮了,那就跟祖训相悖,可不帮,自个的良心又过意不去,两难抉择,着实让他们伤透了脑筋。
娃儿们不忍毛弟死去,更何况,还有小师哥在受苦,局面一度混乱,小琳儿也不知该站哪?独自悄悄溜去,小手摸了摸躺在地上的毛弟,直他小脸冰冷,好似冰窖里的冰人,她便小手搓了搓,有了点温度后,紧贴在毛弟脸上,反复了好几遍,那群娃儿见小师妹如此懂事,也把毛弟围在中央,帮忙似的给他温暖。
见此暖心时,一个个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正因为心里有了种种羁绊,才使得他们那颗初心被蒙尘,分辨不清是非,判断不了善恶,束手束脚,其行为,虽未昧着良心,但其举措,同那些侩子手,也没什么区别。
“别怕,别怕。”那些娃儿不会说什么,不断重复这句话,听似很简单,实则很深奥,本就孱弱无比,意识涣散的毛弟,听到此语后,有了坚持的希望,迷糊的念叨:“不怕,我不怕。”声音,越来越大,那言语,好似能穿透人心,唤醒人性,大人们,默默不语,颇为惭愧,甚是懊悔。
老头早就听到这些,只是,他的心,已被捆缚的严严实实,没有半点缝隙可寻,于是乎,他漠不关心的沉睡。
“大伯,你看。”“你再去求求叔祖吧,你看那小孩,怪可怜的。”“你们不是不知,爹爹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更改不了。”“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他那倔脾气,那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求他,我看还是算啦。”“不找他,找谁?”
“难道你们忘啦,这谷里,可不止他一人医术高深?”“你说是?”众人恍然大悟,一脸的庆幸,那表情,真让人欣慰。
“求你们,救……”本就心力交瘁的欧阳菁,无力的瘫倒在地,没了后话,大伙赶紧把她抬走,原本还挺热闹的小院,眨眼间,走的干干净净,就连跪在地上等待责罚的小师哥,也被硬生生的拽走,这么大的响动,都没吵醒屋内的老头,看来,他睡的很熟,很沉。
“大哥,你有去看过三妹吗?”“三妹?”大汉听此称呼后,走神了会,他才恍惚道:“许久没见,估计她也快忘了有我这个大哥吧。”“三儿,她也是苦命人呀。”“那丫头,真是挺苦的。”上了年纪的老者,对陈年往事有些了解,可言语间,躲躲闪闪,多少有些含糊,让人心生好奇,可又碍于辈分不敢多言。
“大伯,那人,是不是谷里的仙女呀?”“是呀,我们好几次遇到她,她还给我们好多吃的。”“啊?你们什么时候遇到她?”“姐姐很亲和,同我们玩耍,对了,她对琳儿最好哩。”“啊,你们是说我吗?”琳儿听见别人说自己,她就迷糊问道。
“琳儿,你是不是去过谷里?”“谷里,哪呢?”琳儿傻傻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俏皮,大汉也不好追问,温和道:“就是村里深处,那里有个深谷。”“没,我们只是在潭边碰到姐姐。”
“对,就是那,她那日在担水。”“然后呢?”“她没说啥,只是我们走的时候,问了琳儿几句话。”“琳儿,那人问了什么?”大汉继续追问,小孩们都摇头不语,大家有些费解,不知这是不是机缘,断绝许久的她,始终都要归根。
欧阳菁于暖和中苏醒,看着这陌生环境,她多少有些担心,毕竟,前刻还在苦苦挣扎,此时,却身处如此优雅梦境,真不知,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前世的记忆。
“啊”外面传来惨叫,听其音,像是毛弟的叫喊,她着急下楼,一不小心便从楼上滚下,摔得头破血流,可她不以为意。
母爱,这或许是超脱了虚幻,却又能真切感受到的情感,不论在与否,这种隐藏的线,是不可截断的,这或许,就是上苍眷顾,相依相存的凭证吧。
毛弟被置在大缸里,耐不住熏蒸的他,正无意识的嚎叫,不过声音有些沙哑,让人听不清,欧阳菁激动不已,本想上前安慰,只见身后一人拉住了她,回眸细看,才看清了那人面貌,此人,面容幽怨,服饰老旧,可眼底的清澈,那是自己平生未见,明净剔透,晶莹似水,让人为之倾倒,就连身为女子的欧阳菁,难免失神。
“你先别碰他,等身体里的虚寒发完,才能为他治伤。”其语,脆若银铃,字字珠玑,让人怦然心动,听完后,欧阳菁感激道:“多谢,多谢姐姐。”“不必如此,作为医者,这只是举手之劳,倒是你,气血亏损,经脉阻塞,要是再折腾,只怕命不久矣。”欧阳菁大惊,急忙道:“姐姐说的是,刚才一时情急,忘了。”“行了,我先帮你治伤吧。”
吵闹的小鬼们,早被大人们逮回去,本想见见这位神仙姐姐,结果是这么悲惨,相互间,无奈对视,小琳儿也迷迷糊糊,不知她是不是累坏了?
大汉跟这个相亲相离的妹妹,也没能说上几句话,当她答应救人后,她便默然不语,大汉也不好搅扰,只留下几人,然后便离去。
欧阳菁刚才一时情急,没看清,再进来时,她才看到全貌,一幅字画正挂厅内,其上写着‘大医精诚’,下面有枚印鉴,看来是出自名家之手,到底是谁?这就无从可知哩。
空气中,总有股淡淡药味,闻起来,有些扑鼻,但又觉得极为熟悉,摆设简单,没有半点多余,那人端来汤药,说道:“这药,你快喝了。”欧阳菁想也没想,端起碗便喝,那女子笑道:“你怎问也不问?要是毒药,那你该怎办?”
欧阳菁噗嗤一笑,甚是坦然,道:“姐姐想毒死我,大可不必这么做,既端药来,我又有何不放心?”
“好,说的好,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来说,真是了不起。”“姐姐说笑了,小妹可不担当不起。”“行了,你别说太多,先休息,外面有我呢。”“只是……”“放心,你儿就算是到了阎王殿,我也会把他救回来的。”“那,多谢姐姐。”
“师姑”小郎在外面叫道,那人先安顿好欧阳菁后,姗姗而来,道:“怎啦?”“该药换了,应放什么药呀?”“噢,跟我来吧。”“是”两人朝后院走去,前面几人都在帮忙生火,原本冰冷寒颤的毛弟,此时,脸上有些红润,只余嘴角那丝阴寒,还在负隅顽抗。
后院,那人对着小郎训斥道:“你可知,你犯了大错?”小郎不明所以,委屈道:“师姑,我不知,还望师姑明示。”“你是不是给他们用了‘凝心散’?”“是”“那你可知,这‘凝心散’有何作用?”
小郎摇摇头,那人沉声道:“此药,虽有活血补气效用,可它,以激发潜能为主,虚耗寿元为辅,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药,实则比毒药还毒。”
“啊”小郎惊恐万分,为自己鲁莽行事所悔,师姑念他毫不知情,又见他神情慌乱,便已明了其中关节,和声道:“这也不能全怪你,只是以后,行医,做事,定要三思自量。”“是,师姑。”“可有补救之法?”“有是有,只是?”“师姑请讲”“服了此药,定要于半月之内,以凝气归元之法补救。”
“半月?这。”“算了,这事不能怪你,你也别自责,现在,去捡药吧。”“是”小郎心情低落,可又不能显露,觉得自己放了个一生也不能原谅的错误。
生与死,两者间,舍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