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逝冬临,大城初雪。
在雪的浓抹下,昔日热闹非凡的寒阳城今日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淡雅,粉装玉砌,般般如画。
在这般美丽的画卷中,一主一仆两少女行走在其中,她们无心欣雪、弄雪,却还是在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一笔。那身着貂裘的少女倾国倾城的俏脸上写满了忧愁,而另一身着棉袄的女仆则截然相反,脸上布满怒意,下一刻就有倾泄出来的迹象。
“真是气死人了,刚才那阳掌柜明显是在搪塞我们,说什么清风果代替冰灵果,暂不说两者药理上大相径庭,不可相提并论,若是稍有不慎,族长岂不是……”女仆瑾若一想起百草阁阳岽掌柜阿谀奉承,心里就一阵厌恶,看向旁边少女,见少女美眸中泛闪着泪光,赶紧闭口不语了。
风,烈了几分,雪,寒了几分。
“今日雪大,我们操近路走吧。”少女淡然地道,女仆瑾若无声无息地跟着,转入了一条小街道。
入冬后的寒阳城大街小巷上行走的人并不多,由主道转为小道后,行人更是少了。
“肉包子,新鲜出炉的热包子,尝上一个御寒,尝上两个能饱肚……”在街道尽头一个简易搭建的小摊位上,一个中年胖摊主手拿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大声地吆喝着,漫天的冰雪似乎没有浇灭他的热情。
少女顿住了。
“小姐,你整日没有进食定是饿了吧,我这就去买两个包子。”瑾若未明主子的意就兴高采烈地跑向那包子摊,必竟她的主子整日没有进食了。
少女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包子摊上,而是落在了对面的一片雪地之中,这般的严寒侵骨,那雪地中竟盘坐着一个麻青布衣的少年。
雪花飘絮,轻掩了少女的视线,但未能盖住她疑惑与诧异交集的目光,如此天气,那少年竟只穿着单薄的布衣在雪中盘坐,腰杆挺直如松,即便如此大雪也未能将其压垮,一头蓬松而又不凌乱的白发向后一散到肩,胜似积聚的白雪。
少年似乎未受到恶劣环境的干扰,他的目光只注视着身前的雪地上,不移寸厘。因距离和角度的缘故,少女未能看清他身前雪地上有什么值得那少年如此在意。
少女上前来到少年的身前,那少年果未注意少女的到来,目光依然射在身前的雪地上。少女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而去,只见那雪地上平放着一柄竹剑,上半部分剑身已经埋没在雪中,只剩下半部份的剑身和剑柄在领悟着这彻骨的寒意。不,那并不是一柄完整的竹剑,而是一柄断剑,剑身的上半部分已经断掉了,要不是细看,还真以为它屈于风寒,躲于雪中呢。
少女好奇,俯身侧脸,美眸向少年的脸上瞧去。少女一惊,少年斜飞英挺的剑眉,深邃有神的双目,容貌极为俊秀,只是双目边上有很重的黑影,想必已经多日未睡了。
“小姐,肉包子来了,趁热吃。”少女起身,刚转过身,瑾若就向她怀里塞来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咦,他是?”
少女没有回答瑾若的话,只是接过肉包子,自己没吃,再次躬身,将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放在了雪地上,与那平凡无华的那柄断竹剑并列,果然少年的眼中只有断剑,射在断剑上的目光未移寸厘。他的眼中只有剑。
如此执着的少年,少女还是第一次见。
“瑾若……”少女还未说出什么事,瑾若心有意会,就“是”地回答了一声,转身向那卖肉包子的摊位小跑而去,临走之际,不禁地多看了那少年一眼。
天继续飘雪,少年盘曲的脚大半没入了雪里,肩上更是隆起了两座“小雪丘”,少女转到少年的身侧,伸出纤手想将那两座小雪丘从他肩上轻轻拂去,哪知她的纤手刚触碰到那小雪丘,还未来得急感受那雪的寒意,就被少年猛地抓住了,那坚毅的目光射向了她。
少女惊吓一跳,远要离少年远点,可她的手还被少年拽着,不能移动半分。那少年手中的力道很大,拽得她的手生痛得很。
“我姓李,名为汐浛……”少女忙作介绍,此事是她不对在先,是她惊到了他。
李汐浛那般般入画的脸刚印入少年的脑海,少年便两眼轻闭,整个人侧倒在了雪地里,那抓着李汐浛的手也松落了,应势落到雪地上,扬起了少许雪花。
李汐浛缩回了手,那痛感已逝,只是那几道红印还在,看着侧躺在雪地上的少年微微蹙眉。此时瑾若也回来了,看到侧躺在雪地上的少年,“小姐,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转眼间……”
“没事,他只是睡着了。”李汐浛道,她看向瑾若,瑾若这才回过神来,“哦,我刚才问过那包子摊的老板了,说他前几天才出现在这的,可以说是来历不明,这大雪天的,他一直盘坐在这里,每天仅靠着那老板好心的一个肉包子充饥,渴了就就地抓把雪吞下……”
瑾若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李汐浛见雪地上熟睡的少只穿着单薄的麻青布衣,顿时心生怜意,蹲身将少年身躯扶正,那少年睡得可沉,被如此摆弄,并未醒来。她将自身的貂裘解下,给少年穿上。
“瑾若,家中可还缺仆人?”
“啊?小姐,可是现今你在家中……唉。”瑾若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去帮主子,“小姐,这天气冷,用我的绵袄吧。”
“别,你未曾习武,抵御不了这侵骨的寒气。”李汐浛将瑾若塞到身前的绵袄推了回去,让她穿上。虽为女仆,但主子并未将她当成仆人看待,瑾若眼中泛着泪光将解下的绵袄穿上了。
“他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两女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飞雪之中,雪地上留下了三道足印。
少年被两女一人一个胳膊扛回了少女的家中。前院里两个男仆正在扫雪,两女走入前院许久,待入了院中,那两个正在扫雪的男仆才懒洋洋地过来帮她们,他们只是搭把手,并未出力,眼中尽是不屑。这些李汐浛都看在眼里,但没有出言教训他们,已经习惯了。
“哟,这不是堂姐吗?怎么干这仆人般的粗活。”廊下拐角走出了两人,一男一女,皆十四、五岁的年纪,这大冷天的,那少年身上只穿着单薄又不失华丽的缎子,那少女爱美,更是穿了粉色溜边裙子,只为将她那曼妙的身材展现出来。他们都是武者,体内有真元护着,寒气侵不到骨头,自然是不怕这天地间肃杀的寒意。那少女见院中李汐浛和瑾若两女狼狈地搀扶着一个少年,如见了新鲜事物般,出言讽刺。
“我看那小子的脸还挺白皙的,堂姐捡回来该不会是想……”那少女将故意将话的尾音拉得很长,任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韵味。
李汐浛没有理会他们,想搀扶着少年继续往前走,可瑾若那边不动。她转头看向瑾若,只见她艴然不悦,对着眼前的少年少女瞋目视之。近年来,小姐已经受了不少苦头,小姐都忍了,但她不能忍,她怎能让自己的小姐受这般的侮辱,她要为小姐出气。
“邵志扬,邵叶盈,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小姐没有得罪你们,你们这般的侮辱就不怕落入族长的耳中吗?”
眼前这少年少女便是李汐浛“小叔”邵任宏的儿子和女儿,他们现在的这般得势是有缘由的,族长现今病重,管不了他们。李汐浛二伯李凕因多年前下毒暗杀了大伯李植被赶出了家族,现今音讯不明。李植本是当时的一族之主,李植死后,族长便由现任李据当了,也就是李汐浛的父亲。可在两年前一次外出寻药受了重伤,至今未愈,反倒伤情加重,危在旦夕。明眼里摆着,族长之位很快就会落入邵任宏的手中。所以叶邵盈口中才会这般的不遮拦。
而邵任宏并非是与李汐浛有血缘关系的“小叔”,他只是当年父亲遇险时救了父亲一命,父亲将他当成亲兄弟般看待,遂结拜为兄弟,成了她的“小叔”。根据近几个月的观察,李汐浛发现他是怀有奸诈之心亲近父亲的,她几次向家族里的两位长老反应,可他们都置之不理,恐怕他们已经站在他那边了。
“族长,你是说那个整日瘫卧在床的那个族长吗?”邵志扬看着瑾若大笑道,“他现在连起个床的能力都没有,如同费物一个……再说了,那族长之位不出半月便会落入我父亲的手中,我劝你还是赶快择主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汐浛一惊,皱着烟眉看着他。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父亲刚刚宣布半个月后将举行一次比武,主角当然是我和你咯,如果我赢了,我父亲就能当上族长,你赢了,你父亲就可能继续担任族长,可你父亲的身体还撑得住吗?你看,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位吗?”邵志扬眉宇间全是笑意,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比武中胜出。
“什么?”李汐浛脸色一变,抛下了瑾若和少年立即往里飞奔而去,瑾若左肩一沉才回过神来,“小姐……”
“你们俩是干什么?怎么敢妨碍她安置那小子?还不快退开。”邵叶盈大声地喝斥那两个男仆,嘴角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是是是。”那两个男仆见风使舵,笑嘻嘻地退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