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乔落茵便赶到了九华城,她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地往城里走,这里的人多是江湖中人,身手了得,她一直不停地观察着身边的人,以免碰上个喜欢找茬的。
正走着,她看到一群人正围在城墙边看着什么,本来她是不好奇的,可是听着身边的人的只字片语,似乎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她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一会儿人潮散了,她才走近去看,只见城墙上赫然贴着她的画像,上面写着是她是恶毒的魔女,召唤狼群灭了天机楼,罪大恶极,现悬赏缉拿,奖金100两黄金。
她赶忙看了看四周,幸好天色暗淡下来没有人认出来,那画像中的人虽然与她有这么三分相像,却是穿得太华贵了,现在她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连个首饰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话虽如此,她还是赶紧往城里去找江一缺,免得节外生枝。
来到五毒门外,她抬眼看了看这巨大的牌匾,想起之前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突然笑了起来,抬步就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两个守卫拦了下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五毒门。”
“我有事想要求见你家门主江一缺。”
那两人看着乔落茵这落魄穷酸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见我家门主?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哈哈哈。”
“发生了什么事?”
正巧凌霜从里面出来,那两个人赶快上前禀报:“这个疯女人说是有事求见门主。”
凌霜白了他们一眼,转而去看站在下面的人,消瘦的脸颊、娇小的身材、清眉目秀的倒是十分眼熟。
“凌霜,是我啊,我是乔落茵。”乔落茵自然是还记得凌霜的,她赶忙整理了整理自己的仪容很开心地看着她。
“乔小姐?真是乔小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凌霜被她一提醒自然也是想起来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两年不见,她又消瘦了那么多。
她们这么一搭话可是弄蒙了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他们来了也不过半年多,自然是没有见过乔落茵的,只是恪尽职守没有让她进来。
凌霜一见乔落茵的腹部微微有些鼓起,自然也是明白了什么,赶紧上前扶住她带着她往院里进:“走吧,我带你去见门主,他看到你啊一定会很开心的。”
院子里,江一缺正在看毒谱,桌子上放了许多的毒虫毒蛇,以及毒草毒药。他这两年倒是老了不少,两鬓都已斑白。
“门主,你看谁来了。”
听着凌霜这么说,江一缺好奇地回过头去,谁知竟然是乔落茵来了,他赶忙起来着着急急地走到乔落茵的身边,想要伸手拉一拉她,却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只是上下打量着,很久不见笑容的脸上此时堆满了他一年的笑容。
“江大哥。”
乔落茵笑笑,凌霜扶着她进了屋子里坐下,看着面前的江一缺她的心里有些温暖,这个人到现在还是这么友善。
江一缺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顿了顿招呼着身边的凌霜:“凌霜,你去准备准备酒菜,我要为落茵好好接风洗尘。”
凌霜点点头:“是,属下告退。”
回头,他看着消瘦的乔落茵满眼的心疼与不解:“怎么回事?你怎么如此瘦弱?难道傅名奕没有好好对你?”
“不是的,我......”
乔落茵开口一五一十把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江一缺,自然这个孩子的身世她也如实告知,顺便把她来这里的目的告诉了他。
江一缺听着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他看着乔落茵点了点头:“落茵,你放心,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这几日凌儿和雪儿去了别处,等着他们回来见到你了定然是欣喜若狂。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里养身体,把孩子生下来。”
“谢谢江大哥,江大哥的恩情落茵永世难忘。”
乔落茵起身想要跪下,江一缺赶忙扶住了她满脸的责怪。
“身子这么重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快先去休息休息。”江一缺说着,找来了一个丫鬟,简单的吩咐了几句,那丫鬟便将乔落茵扶着去了房间。
看着乔落茵离去,江一缺重重的叹了口气:“傻丫头,你怎么如此多灾多难。”
刚刚乔落茵求他,用毒抑制她身体里的妖蛾蛊,不然她害怕孩子没有办法顺利降生,可是江一缺担心她的身体,怕她出事。可是乔落茵只是笑了笑。
“落茵这条命有今天没明天的,就算不用毒抑制,这妖蛾蛊也到了毒发的时候,迟早都是一样的。可是,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就算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会拼命活到那一天。”
她都如此说了,他又能如何。
乔落茵一直在五毒门调养着身子,可是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了。
“姑姑!”
江凌和江雪回来一见到乔落茵,兴高采烈地就要往她身上扑,还好是江一缺拦住了他们,一脸正色的训斥道:“没有看到你们姑姑肚子大了,不敢如此。”
“嗯嗯。”
江雪乖巧地点点头,这么两年不见,这丫头倒是出落得越发得漂亮了,乔落茵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雪儿真是越来越美了,凌儿也是越发得帅气。”
江雪被她这么一夸,美滋滋地傻笑起来;江凌比她大那么几岁,没有表现这么明显,却也是红了脸。
“好了,你们不可以再打扰你们姑姑的休息,知道吗?”江一缺严格地叮嘱道。
“知道了,爹爹。”
“孩儿明白。”
江雪和江凌同时点点头回答到。
这两个孩子也确实懂事,乔落茵怀孕这段时间,他们虽然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却也只是学习,再没有像以前一样打闹玩耍。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觉得乏味,一味地跟在乔落茵的身侧。
四个多月后——
“快快快!快去烧热水!”
“还有你们,赶快去找产婆!”
乔落茵早产,忙得江一缺焦头烂额,江雪和江凌也在半夜被吵醒,两个小人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啊——呼哧呼哧——”
“来,夫人,吸气吸气吸气......好好,再慢慢呼出来。”
产婆坐在床尾,满头大汗地教乔落茵放松,可是她的身体有些虚弱,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等了好几个时辰孩子都没有生下来,江一缺真是快要急疯了,他站在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老天爷,求您一定要保佑姑姑顺利生下小宝宝。”江雪双手合十诚心地祈祷,江凌在她身边,也是很担心的样子。
“生了!生了!”
突然屋中传来产婆惊喜的呼声,江一缺这颗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可是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果然,过了一会儿产婆战战巍巍地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来到江一缺的身边很是害怕地解释道:“这孩子倒是生了下来,可是这......这孩子她似乎发不出声音来。”
江一缺看着正在嗷嗷哭泣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他并不意外,因为这个孩子注定生下来会有缺陷,看这孩子倒是好手好脚,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他抱着孩子进到了屋子里,看着床上的乔落茵,她简直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他心疼地走过去,将孩子放在她的身边激动地说:“这孩子生下来了,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总算是好手好脚没有别的缺陷。辛苦你了,落茵。”
乔落茵侧目看了看孩子,到底还是昏厥过去,她真的太累了,用了太多的力气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孩子还没过满月,乔落茵却已经苍白着脸要离开这里。
“落茵,你要去哪里?”江一缺有些恼怒地看着她,“你的身子还没好,不能劳累。”
乔落茵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王爷是杀不了洛清晖的,洛清晖的武功邪门的很,他们根本打不过。”
“那你去就行了吗?”江一缺低吼,虽然语气硬了些,可更多的是出于关心。
乔落茵笑了笑,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我有我的方法,你不用担心。但是,无忧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在这里谢过。”无忧,是她给自己的女儿起的名字,这一世她太累了,傅名奕也太累了,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过着平凡而且幸福的生活。
乔落茵说着就要跪下去,江一缺赶忙扶起了她,看着她倔强的样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了,这样,我和你一同去。”
他实在是很了解乔落茵,她不让他把这个孩子的事情告诉傅名奕,他问她为什么,她说为了傅胤琛,那个可怜的孩子。本来傅名奕就不喜欢他,要是有了无忧,那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但是,乔落茵也说了,等到无忧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告诉她她的身世,让他们父女团圆了。
乔落茵虚弱地点点头,江一缺将她扶上了马车,然后进到屋子里将无忧抱了出来,乔落茵看着孩子扯着嘴角温和地笑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但是已经够了。
江雪和江凌噙着眼泪不舍地望着乔落茵,见凌霜接过孩子,江凌开口说到:“姑姑放心,我和雪儿一定照顾好无忧!”
“嗯嗯,姑姑,你早点回来。”
看着那么可爱的江雪和江凌,乔落茵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马车匆匆离去。
若是能够回来的话......
到了天皇城,这里一片混乱,乔落茵没有让江一缺入城,她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突然有些伤感,但她知道,只要她一出现,洛清晖定会知晓。
“万事俱备,王爷,请您下令。”云逸穿着白色的战甲,跪在傅名奕的面前。
看着下方众将士,傅名奕霸气地举起了军旗,连攻半年多,总算是可以做个了断了,洛清晖。
城中的百姓早早地被傅名奕疏散到了城外,他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走在街道上,笔直的往皇宫里去。
一进宫中,洛清晖手下的前朝余党便与他的军队交上了手,而他也不恋战,擒贼先擒王,他便是直奔着洛清晖去的。
曾经他父王的大殿上,空空荡荡的,只有洛清晖一个人居高临下地坐在龙椅上,他的身侧站着几个女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红玉、青鸢、青衣、桃衣、凤衣当然还有紫晴,一个比一个妩媚,一个比一个妖娆。她们的手上拿着各自的兵器,傲然地望着下方。
“曜王殿下,好久不见,朕早就等着你了。”
傅名奕早知道洛清晖不会只是一个人,身后,张贺、云逸以及秦将军走了进来。
“洛清晖,就凭你也想做皇上,做梦!”傅名奕冷冷地望着他,毫不畏惧。
“我这不就坐在龙椅上?”洛清晖不以为然地笑了,“紫晴,动手吧。”
“是,主人。”
紫晴说着,带着其他的女子跳了下去,六个人同时举剑朝着傅名奕他们刺过去。
“我天,这几位小娘子长得挺漂亮,脾气这么暴躁啊!”张贺吓得一机灵,赶忙打趣道。
“油嘴滑舌!”凤衣眯起了眼睛狠狠地朝他刺过去。
虽然这几个女子都是高手,但是张贺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个个深藏不漏,而且凤衣她们几个虽然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实际上年纪都已经在三四十岁,身体也是大不如从前。
傅名奕猛地一剑刺在青衣的胸口,冷冷抽出也不管面前女子多么娇弱,猛地跳出了包围圈,直直地朝着洛清晖刺过去,可是洛清晖早已提气应对,身子跟铁块一样,刀枪不入,傅名奕愤怒地继续刺了几刀,却还是无功而返。
洛清晖一声冷笑,猛地运气反击,傅名奕被强大的内力推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站起来,洛清晖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胸口,鄙夷地看着他:“傅名奕,亏了你还和我是一个母亲,真是不堪一击。”
“那是我的耻辱。”
傅名奕低吼出声,猛地翻身站了起来,又朝着洛清晖刺过去,然而还是无果。两人从屋里打斗到屋外,一阵阵飞沙走石,可惜了这修砌得如此之好的宫殿。
不知何时,红玉她们几个女子全被解决掉了,云逸还好只是肩上挨了一刀,张贺也还行身上不过挨了五六剑而已,只是秦将军,伤得不轻,身上的血一直在流。
“张贺,你先带着秦将军离开,我去帮师弟。”云逸扶起张贺来,两人同时走到秦将军身边。
“好,云先生小心。”张贺架着秦将军,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云逸调息了一下,便飞身上去和傅名奕一同对付洛清晖,但是事实确实如同乔落茵说得一样,即便二人联手也打他不过,顶多是伤他些皮毛。
洛清晖的脸上一直带着鄙夷的微笑,直到突然之间从空中射来一支毒箭,虽然他躲过去了,却还是受了些惊吓。
江一缺从城墙上飞身落下来,来到傅名奕的身边,又接连射出几箭。
“你怎么会来?”
“我可不想在这种人的统治下生活。”
江一缺冷冷地回答着傅名奕的话,三人相视一眼同时朝着洛清晖扑过去,一边对付他心里一边想:落茵说得果然没错,这洛清晖的功夫如此邪乎,他们还真的很难打过。
话虽如此,可是江一缺的箭无意间伤了洛清晖的脸,这下可真的惹恼了他,再加上他们三人打他一人,他也有些力不从心,突然一抽身,他飞上了屋顶,从屋顶上带下来一个人来。
“住手!如果你还不想让她死的话。”
看着洛清晖抓着的人,傅名奕的心里喜怒各半,他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看到乔落茵,可是她的脸色实在是很差,奄奄一息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江一缺也是一愣,难道这就是她的办法?这也太冒险了吧!
“傅名奕,你赶快撤并兵,不然她就要死在这里。”
洛清晖伸手取下乔落茵嘴上的白布,靠近她耳边低沉地威胁:“让他赶快撤兵,不然我就杀了你。”
乔落茵看着洛清晖冷笑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傅名奕喊:“王爷!落茵命不久矣,不值得!杀了他!为落茵报仇!”她说着用小刀割断了手上的麻绳,伸手拉着洛清晖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她用了很大的力气,顿时就有鲜血从她的嘴里流下来。
“该死!”
洛清晖说着用力一甩,将乔落茵甩了出去,傅名奕赶忙将她接住,而此时她气若浮萍,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江一缺心中暗骂自己不好,害了乔落茵,可再看洛清晖,似乎中了毒,一直用手抓着被乔落茵咬过的地方,而且流出来的血,也渐渐变成了黑色。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剑就往上冲。
云逸一看,机会难得,也赶忙冲了上去。
“王......王爷......落茵好累......王爷......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
乔落茵含着泪的眼一直紧盯着傅名奕,可是她的手臂还没有伸起来就永久地落了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啊——”
傅名奕抓狂地大喊一声,这才慢慢地放下她,扭头,充血的双眼如同恶狼一般紧紧盯着洛清晖,他的手紧紧握着剑身体如弓弦一般冲了出去,手中的利剑准确无误地刺在洛清晖的心脏上。
洛清晖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傅名奕,谁知他还不解恨,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猛地一翻,用剑在他胸口一剜。
“洛清晖,我也让你尝尝什么是心如刀绞的滋味。”
洛清晖的口中都是血沫,但是他却也像是释然了一般,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江一缺一见乔落茵死了,一向冷漠的眼中再次落下了泪水,可是他没有逗留,拿着剑便离开了这里。
落茵,你放心,无忧我定会照看好。
云逸看着站在那里的傅名奕,知道他的心里一定难受得不行,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打扰,他捂着刚被洛清晖刺伤的地方,慢悠悠地去和队伍集合。
傅名奕抱着乔落茵冰冷的尸体,眼中满是柔情,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角,鹰隼般的眼中落下了泪水,然后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往城门外走。
“落茵,我们回家......以后,再不会有谁来打扰你的清静了。”
傅青松被救了出来,再次坐上了皇位,大赦天下。同时,发布皇榜表彰乔落茵,说她是天降神女不是魔女,为她洗清了冤屈和污蔑。
而傅名奕,没有接受傅青松的封赏,只是带着乔落茵的尸体回到了玖兰城厚葬。他此生,没有再娶任何女人,只是安安心心地抚养着傅胤琛,过着淡然的生活。
北山星叶竹,南林落飞花。东桥落茵素,西雪覆青松。
傅名奕这一生,与这四个人纠缠不休,最终沦陷在乔落茵的手中,这是命,也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