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义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才停我面前问“你洗脚不?”我恨甩他一句“别管我!”他简单擦了脚,坐到床另一头去。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坐了一会他脚冷了,才怯怯地说:“冷,睡吧!”“要睡你自己睡!”我又白他一眼,他长出了口气坐到床上用被角盖上了脚,我动也不动得坐着,想看看这个陌生男人的忍耐性,并猜想他会再有什么样的行动,若他敢侵犯我,我早想与他拼命了!(但我没想到,他并无半点想强迫我之意。)又过一会他看我不睡,往上拉拉被子,合衣睡下了,直到听到他的呼噜声,我才放松了神情,但无睡意。在来泊头时我就决定——不白白让新义当陪墓人,只要他稀罕,我就把肉体给他,(那时我认为贞洁与肉体是两码事。)当他埋葬我的谢礼;可一想到我的家人、丁健,我表现出来的却是宁死不从,(我仍想着会遇到能通心的人,在把贞操给他留着。)听着新义的呼噜声,看他睡的安然,我想:“他暂时不侵犯我,我就在这里活着看吧!也许这里就会有个知己在等我,也许就在厂子里,也许、、、、、、我想着被冻得冰块一样的手脚已麻木了,也困倦了,靠在床头盖了被子,迷糊到了天亮。
新义一起床我就惊坐起来,他怔怔地看看我,我强睁眼看着他,谁也没说话,他先下床洗了脸就出去了,七点多钟给我拿了油果子(油条的化身,条变为了片。)和豆浆来,我又睡了两个小时,精神已好多了主动下床吃饭。新义不吃,说自己吃过了,还说他的堂哥已打电话来,说也找到了活干。说话间他看我吃饭也在审视我、猜测我为什么会拒绝他亲近,他猜不出,也知道我若不想告诉他,他就问不出来,所以说些按排行程的话。新有下班回家便送我们去车站,马忠一家人也在巷口送我们,马忠的妻子豪不掩饰地审视我,并拉新义走的慢些小声告诉他:“到厂子里如果再不同床,你就看紧点,别是因为她嫌你穷,假来结婚,再另找个好人家不跟你回去了,你就人财两空了!”(后来新义告诉我这些话时还说,“他们都让我‘鸭子强上架’,我心里喜欢你才没那么干!我很捏了他的鼻子,“你那时是‘小鸡刚成形、胆量不够大’吧!”他说:“后来一有男人与你说话我就真的担心,怕你上了别人的勾!”我又想打他,他躲开了,我们嬉笑着了之。)
郭子让厂子里在男住区给我们特安排了夫妻间,我要求住女住室;厂里的女工是本镇上的女孩、没谁住在厂里,只有一间换衣室,也有两张双层床是午间有谁来的早时午休用的,没有谁放被子,房间离厕所近不说,还在电机房隔壁,厂里又给郭子打电话证实我与新义没有结婚证,才又让我住进女住室。(郭子知道我单住后,也怀疑我是嫌新义的家穷。)“现在多开放呀!是对象就住一起呗!您山东人还这么死心眼子!”一位时髦的女孩边换工作服边说我,我对她一笑表示友好,她不好意再多说,回给我一个笑就去厂房了。领我进女住室的女孩是厂长的侄女,与我一样高,比我白,也比我胖点,那叫胖的匀称,稳重而友好地说:“她是我表妹张玉,另两位女工在车间,我们也去吧!”(后来知道她叫小亚,因与厂里一位男技术员处对象才在厂里上班的。)车间还有一位叫小美的女孩,长的真的很美:长脸、五官端正,长发黑亮、发稍垂到屁股下边,不胖不瘦的个头又高,厂里人都爱幕她,大家给她个爱称,叫她美美;(后来听男工有意喊成妹妹与她开玩笑,她美丽大方不轻浮,总能使男子说不出下流的话。)还有一位叫王洁的女工四十来岁,是位表情严肃、麻利能干而性情泼辣的女人,不等小亚介绍就主动点头与我打招呼、并审视我,(那经历岁月多了的妇人眼光,对人心的穿透力是强的,她似看透了我几分心思,表示对我不赞成也不鄙视。)我回给她一个不卑不抗的微笑。工作时、小亚开压力机,我们四位送、抽铁皮;平板的铁皮出了压力机就是凹凸有型的车门,我暗赞机械的威力,干活也有了力气。(后来知道王洁的丈夫也在这厂里模俱车间上班,她常给丈夫领饭,她让丈夫吃什么,喝什么,不让他吸烟,她丈夫从无异议,高壮的他被叫“妻管严”也不怨言;大家暗叫王洁“王熙凤”,久了我看她并没坏心眼。)
时间加上新人、新事,新环境,淡化了我心中的烦恼,新义对我又照顾有加:住室没水管,离公用水龙头又远,加上下班后就我一个女工在厂里,挤在水龙头处的都是男人,我不方便,只等在最后一个洗饭盒、衣服,新义就给我把水端进住室来,领饭去晚了,他也给我送到住室来;开始时我一次次拒绝他,他只管笑脸相待、只管做自己的不理我说的话;次数多了,我不笑脸迎接他,也不好意对他横眼竖眉了。(厂里他是唯一我熟悉的人,在潜意识上我想依赖他,愿接近他,只是怕与他接近时无意中失去了‘熟人’的尺度。)
一个多月的日子过去了,我们与当地人也算熟了,有两次中午下班、女工换了衣服还没走远,新义就送饭已到住室门口,女工们逗我:“别总冷落人家,看人家这么会疼人!”小美说着走了,王洁接:“别让小张玉给你收了去,她可说过新义是美男!”很少来换衣服的小亚(她工作不涨,常不穿工作服。)说了张玉心里话:“我小妹想要的是白领中的美男子,模俱车间里的虽比咱挣钱多,白人也能给变黑,她可看不上!”张玉只笑着走了,大家随说随笑随走了,我也嬉笑,新义看我的表情放松、也随笑;女工走远我变严肃了,新义脸上显出的微微得意也渐消。(说实话、新义当年不胖不瘦、中个头又皮肤不黑,还有双双眼皮的眼,长的不算俊、还算耐看;但我注重的是两心相约,情投意合,我试着从新义的眼睛去通达他的内心多次,我读不懂他的内心,他也不能与我互应;他想事情、处理事情的方式我摸不透,他做事没规律性,有时大度无比,有时小肚鸡肠,有时愚蠢到家,有时又慧人一现;他不试探着探知我的内心,有时还躲开我探知他的目光,后来我问他为什么时,他戏说他不愿懂任何人、费脑子;彼此之间看不懂就问,问不明白就不问,已成了不习惯的习惯。)还有一次在车间小休时,小亚指点我:“一起出来了不同住也得互相了解、交流感情,老疏远人家是算怎么回事?”小美接:“心里另外有人吧?”我笑着摇头,但同时想起了丁健,(我注意到我想他的次数少了。)张玉接:“你说人家焕英,你自己连面都不与人家‘壮男’见,人家‘壮男’每次去你家,可都拿不少礼物!”小美马上合起双手合起眼,头和手同时向大家点几下,拜托大家不提她的事。“现在还换亲,可惜了你这么个美人了,等你哥结了婚,你就跟焕英去山东另找个俊男人!”王洁说,似在说她自己的事一样生气。“天哪!她若不嫁‘壮男’,那人可轻饶不了她家里人,敢去闹出人命的!焕英你可别带她走!”小亚惊语。小美只听着不发言,我们都在同情她,我只笑不多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听起来小美也不好过!”我暗叹。(她的事暗触进我接受我所处的现实环境。)
收麦前新女婿看丈人,这是家乡礼节、习俗,新义给我父母寄了钱,按未婚的习俗待我父母(已婚的在麦收前,多是女儿看父母了),我把工资也寄回家,但没写信。我不知写什么,我不知自己将怎么生活,活多久,我不想让父母知道我仍低沉、浑噩混日。当时我除了上班干活、吃睡,偶看新义送来的杂志或看食堂里的公看电视,连厂子都没出过。新义试着约我到厂子南边的苹果林去玩,两次我都推掉,虽那时我们的关系已经是不既不离。
五月麦收完后,家乡又来了三个男子,一个叫吕连来,二十三岁;一个叫王继宝,二十八岁;一个叫王宝仓,二十四岁,宝仓与继宝是亲兄弟。新义的二哥送他们到厂里来,说多半是为了来看看我们才来厂里的,他给我们带了吃物,(后来我知道是特帮新义拿主意的,‘要是不会生孩子可不行,咱家穷也得娶个会生孩子的媳妇,你主动些,若真不会生孩子,就早回家退婚’。这话去年新义才告诉我,说时还特高兴,‘我知道你能生,还很会生,现在咱儿女双全,比老二有福气!’我半真半假地踩了他一脚,‘又踩我,我躲你远点,反正有儿女了’他说着笑着走了。)当时新有当着另三个单身男子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成了他们聊天时的话题,还出主意鼓励新义进我的住室。
第二天晚饭后,在食堂大厅里看了一会电视,我回房睡,新义送我,我关门他却不像往日马上离开,而是依在门上,说要给我做伴,还说让他睡下层床也行。我说厂里有灯,又有看厂人,不用他陪。他吓唬我说继宝的妻子偷跑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已经六岁了,在家娶不上妻子了,他不是来挣钱的,是来专给他儿子找个后娘的;宝仓也是来谈对象的,怕万一半夜有人进来,我是喊不应人的。我早猜着了他的心思,撕了段手纸问他“我去厕所,你也去吗?”“我——我去!”他脸上起了羞意,认为我同意与他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