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柏见了老妇人,认出是武府的管家,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分明在不久之前看到不平师傅和管家出了门,这又演的是哪出戏?
他强自镇定下来,发现这管家中的竟然也是摄魂针。但情况紧迫,自己也不会医治。管家青天白日的跑了来,怕是后有追兵,也不知是敌是友。只得在欧阳明华的指挥下,将管家的伤势处理了一下,将床榻向前推了一尺多,用毯子将管家裹了,藏在床后面,又把行李拿出来塞进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他将染了血的物件一并换了,正倒了一杯茶,准备歇口气。
院外震天响的锣鼓已经咚咚的响起来。院门被撞开了,一干人等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为首的是罗云成。
李平柏一看这阵仗,心知武府之中要有大的变动了。忙站起身来,迎了出去。屋里被隐身符藏着的欧阳明华更是屏声敛气。
屋子里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听的清。
“平公子安好?”罗云成一揖到底,大方斯文,身后的阴兵却是虎视眈眈。
“府里的天牢方才有犯人跑了,不知平公子见着没有?”
“没有!”
“该犯人穷凶极恶,不好对付,恐是藏起来了。小的要奉命搜一搜。一来,保障平公子安全;二来也怕平公子落人口实。”
“去吧!”
罗云成一挥手,阴兵得令而去。房子里顿时天翻地覆。
李平柏看着阴兵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眉头皱了皱,一只手握成拳,心里惴惴不安。也不搭理罗云成,径直回了里屋,将已经横躺在地上的便椅扶正,坐下来,看起书来。
窗外微风渐起,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罗云成透过窗户看着纷纷乱乱的阴兵穿梭叫喊,李平柏却像听不见似的,看的很是认真,不知不觉间就走了进去。
“平公子,看的什么书?”
“金刚经?”
“蜜枣好吃吗?”
“什么蜜枣?”
李平柏听着有些迷糊,抬起头,两只大眼睛盯着罗云成,一脸的疑问。
罗云成下意识的瞧了瞧身边翻箱倒柜的阴兵,咳嗽了一声。阴兵知趣的退了出去。
他用手展了展衣襟,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平公子看看,在下这身衣服好看吗?”
李平柏傻了,呆愣了片刻,才将视线从罗云成的脸上挪到了衣服上。这衣服上用湘绣绣着一幅杏花听雨图,白底黑线,雅致的很。
这一瞬间他突然记起了很久之前,那是一年春天。自己曾经画过这么一幅画。那一天,天下着雨,院子里的杏花全开了,罗云成就坐在身边看着自己,眉眼里都是笑容。
然而,此刻却物是人非,感伤爬上了他的眼眸。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待他再睁开眼睛,罗云成已经走了。桌上有一个食盒,李平柏站起身,打开食盒,熟悉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房间,是蜜枣。
他捡起一颗,放在嘴里,分外甘甜,眼泪却不知不觉淌了下来。往事不堪回首啊。
曾今的自己和罗云成多快乐啊,兄弟相称。一个习武,一个看书,同一家书院,陪伴彼此走过少年时光。
那些踏青的快乐,摸鱼时老师的责骂,看书时有趣的争辩,进京赶考时的趣闻乐事,都那么珍贵。没有亲人的自己,早已经将罗云成一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这个世界冷漠刻薄,罗云成一家却给了他太多的温暖。
阴阳两隔之后,大家都还活着,却站在不同的世界里。
李平柏一颗接着一颗的吃着蜜枣。脸上的泪水渐渐的干了。窗外的太阳悬在正空中,院子里燥热起来。
躲在角落里的欧阳明华注视着这个伤心的人,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想说点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每个人都有伤痛,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会落泪,每个人都有失去。可是从前的自己为什么只看到欢歌笑语,只得到尊重,只收获幸福。这些得到的有多少是假的,那逝去的又有多少是真的。他不得而知。
喵呜,猫叫打破了屋子里的静穆,横梁上猫儿已经睡醒了,跳了下来,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背一弓,越上小几,站起身,做着揖,讨东西吃。
李平柏从未见过猫儿吃蜜枣,单单知道,猫儿爱吃鱼。就丢了一个放在几上,猫儿一口吞了,蓝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祈求。
他笑了,摸了摸猫儿的头,抓了一把放在小几上。
“要不要也来一点?”李平柏问欧阳明华
“好,我要来多点。”
房子里都是咀嚼食物的声音。管家在床后面问了一句:“老朽能不能出来了。”倒把李平柏吓了一跳。在心里埋怨自己做事情不够仔细。
他连忙将床榻移了,将管家挪了出来。
管家也不搭话,只是将袖子中的一个物件拿了出来。李平柏接了,认出是白双给的名牒。问了一句:“这究竟是何物?”
“这是皮影的铜扣子,白双小姐差我交给主簿大人,说是他见了,就知道了。”
“白双小姐说要是老奴还活着,就给你们带句话,这府里谁都不要信,府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老奴怕是不行了,要先走一步了,托你给主簿大人带个话,武云真少爷就在荷院湖底的地牢里。去地牢的时候,把这个带上。”
说完,管家轰然倒地,血慢慢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中涌了出来,片刻之后就没了气息。李平柏和欧阳明华看着死去的老妇人,心里塞满了痛苦。
他们没有想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李平柏为自己只顾着伤神,没有尽快搭救管家而自责不已。可是自己要如何去搭救管家呢,李平柏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他慢慢的打开管家塞在手里的一块斤帕,上面是有一封短信,用的古隶书,乍看上去,不像是字,却像一幅画:
收到此信,白双恐与主簿大人是阴阳两隔了。地牢凶险,地形图在老奴背上。这块斤帕里的夹层里有欧阳公子摄魂针的解药,取来用了,便是。
武府想也在风雨飘摇之中,家父年迈,深受李豆蔻蛊惑,听信要人谗言,深信自己活不过65岁,深信自己是什么转世之灯的宿主。定要取了文曲星李平柏的肉身做药引,得了放牧记忆森林的牧人,好长生不老。
家母已然被妖女害死,幸家母生前求得奇石一块,武府才平安了一段时日。
这奇石是家母用自己余生的阳寿向先祖初祖庵的主持云和一换来的,就藏在胜雪斋的湖下。你等前去地牢,一定要带上它。小女子白双已是时日无多,就劳烦不平法师受累了。
先祖云和一早已魂去归天。她逝去之时,要小女转告不平法师,她已经不恨他了。让他不要牵挂,记得初心,一心礼佛就好。
--------------白双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