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法师闻言,连忙回答:“劳烦管家稍等片刻,待贫僧取了包袱。敢问管家,是去哪。”
管家的回答倒是简短非常:“荷院。”
那石听了,忙向不平法师挤了挤眼睛,不平法师附耳过来,将夜里盗药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
不平法师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临行时看了欧阳明华一眼,表情复杂。欧阳明华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少不得,追着那石问了半天。
那石被他纠缠不过,只得压低声音将夜里盗药的事情娓娓道来。只是略去了罗云成送蜜枣那一节。
那石撒谎的时候,心里有点发虚,他偷偷的瞟了几眼李平柏,见他一脸的肃穆,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无耻,至于自己为什么无耻,他还没理出头绪。
房间里弥漫着药和蜜枣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窗外不时传来僧人的唱诺之声,几只鸟儿在院子里的树上叽叽喳喳的,风却有些冷。
那石起身将窗子关了,心里有些难受,
屋子里,李平柏给欧阳明华掖了掖被角,欧阳明华却只是背对着他们,一种压抑着的抽泣声格外的清晰。
李平柏看了那石一眼,那石会意的说了一句:“平公子,我们到院里走走,再煎一副药。”
李平柏听了,点了点头。两人就出了门。
屋内的欧阳明华心里有一种透骨的冰凉,这个信息无疑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父亲肯定被府里的魂俑骗的团团转转,剩下的人也根本不在乎少爷是真是假。对于欧阳家族来说,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也是光耀门楣的,可是欧阳家不止他这一个儿子。
想想自己昔日在固原古城也是和风和雨,而今却寄人篱下。
那石前去盗药,凶险是自己已经预料到的,只是没有想到那个要自己死的人能这么歹毒,同时又这么高明。
欧阳明华不知怎么的想起年幼的时候,母亲活着时,自己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什么是坏人?母亲的回答是,坏人都是聪明人;坏人也会对人好,只是对某些人不好而已。尘世之中,有好人,也有坏人,这是命啊。
自己年幼的时候,始终没有话语里的含义。现今走投无路,却突然之间明白了。他自嘲似的笑了,心里无比悲凉。
能够让城中大小药铺都噤若寒蝉,不敢违抗的除了这武家,还有谁呢。他很想问问白眉,难道自己就这么不重要么。可是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可笑,白眉已经不是从前的白眉了,自己却还打算做从前的自己。真是愚蠢啊。还是不要想她好了。
现在自己唯一牵挂的就是武云真了。欧阳明华呆呆的看着床顶上的苏绣流苏,想起了那日的相遇。
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哥哥病死不久。杏花开的时候,母亲带着郁郁寡欢的自己到武府串门。自己第一次见到了武云真。
武云真就站在山茶花馆里受罚,手脚纤细,眉清目秀,作为一个男孩子他有点过分的漂亮了,作为武家的长子,他有点过分的孱弱了。他的脸上挂着泪珠子,举着一盆水,在受罚。倔强的站着,腿发着抖,却不求饶。
武元厚看他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了的厌恶和痛苦,这种眼神和父亲看着哥哥的时候一模一样。武云真晕倒了,武元厚也不心痛,只是命了下人将他匆匆的抱了出去。
看着下人的身影渐渐变成了道路上的一个小点,欧阳明华的心里有一种钝钝的痛。他想要和武云真做朋友,因为武云真和哥哥一样,一样美丽,一样倔强,一样的可怜。希望这一次,自己可以好好保护哥哥。
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窗户一下子被吹开了,哐当一声,打断了欧阳明华的思绪。他躺在床上,从脖子上取下玉观音,看了看,用力的扔了出去。玉观音顺着窗户落到了院子里的草地上。
欧阳明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静了下来,眼角的泪痕慢慢的干了。
那石捡了玉观音,发现观音像的背后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是:白眉妹妹。
那石叹了一口气,心里堵得慌。看样子欧阳明华已经猜到了昨夜发生的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白眉。固原城虽大,能有这种阵势的除了武家还有谁呢。
那石不得不感叹,最毒妇人心啊。
此时,院门开了,武云真走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说:“主簿大人,家父有请。”
那石惊诧极了,他看着面前的这个魂俑,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愤怒。
这个魂俑就站在那里,眉宇中是贵族公子哥的不可一世,一脸的骄矜傲慢,远不是初次见到的那个温和的人。就是这个魂俑,堂而皇之的占用了活人的位置,得到本应属于别人的亲情,关爱,面容,地位。他开始理解欧阳明华的痛苦了。
那石看了李平柏一眼,李平柏忙进了屋,将床帏放下,又堆了些衣物在床上。关了窗户,将药罐药碗之类的物件藏好,顺势坐在临床的便椅上看起经书来。
那石并着武云真进了门厅,李平柏听着屋外二人的交谈,心里乱哄哄的。
他记得自己在山洞里曾经看到过很多的武云真,这是其中之一吧。
那石掀了门帘进了里屋,说:“平公子,武爷有事,我去去就来,怕是要耽搁一阵子,你莫要等我吃饭了。”
武云真也进来扫了一眼,吸了吸鼻子,顷刻间,脸色变得灰白,一种巨大的恐惧毫不掩饰的从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来。
他有些吃惊的说:“这是海棠花的味道啊,这天命大人真是个雅致人物啊。”
李平柏不置可否,对着那石点了点头,又去看书了。
武云真也不言语,急忙命了那石跟着自己,逃命似的出了院子。
“这魂俑做的真巧啊,这可是武元厚最中意的样子呢。”
冷不防,欧阳明华说了一句。
李平柏听了,笑了:“这红尘之中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欧阳明华却挣扎着坐了起来,李平柏忙将床帏拉开,打算用手扶住他,可是掀开床帏的一刻,他呆住了,这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石说的已经死去的管家。管家一身都是血,伤不轻,一把短刀扎在肩膀上。额头上,是冷汗。这老妇人喊了一句:“救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