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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遇险丢魂 方知人心深浅

天黑透了,几个星星可怜巴巴地挂在天上。李平柏在屋子里,百无聊奈的转来转去。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像透明的烟雾般在房间里游动。

他又一次驻足在卧榻前,看着自己的躯体。伸出手来,试图摸摸自己的脸,可是手指穿过了面颊。

他垂头丧气的发着呆。房间里阴森森的,想着自己沉睡了半月有余,主簿也回县衙了,因为祭祀之中失去魂魄,朝廷将自己贬为庶民的通告已经满城都是了吧。新的县丞应该快到位了。似乎也已经没有人再关心自己的死活。

月光如水般泻进屋内,夜静谧而孤单。身为孤儿的李平柏感到孤独。他回想起自己成为文科状元的荣耀,办公时鞠躬尽瘁的努力,公堂之上肃穆威严的认真,平日里上街时前呼后拥的热闹。

这些在脑海里翻动着,但他却觉得过去的一切好遥远。

原来世界在人活着的时候,在人醒着的时候,看到的不一定真切。

窗外的梧桐树哗啦哗啦的响起来,一道黑影跃入屋内。来者一身漆黑,裹着头巾,蒙着面。他一个燕子翻身,敏捷的越上房梁。立刻隐没在阴影里。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来者何人”。门外守卫的杂役大喝一声。

“在下贫僧那海!”那海的声音透着疲惫,“这是贫僧师兄那石,最擅长鬼神之事,刚刚回来,我们和主簿方大人商量过了。二位请看,这是主簿的亲笔信。”

杂役看过信件了,放行了。李平柏的心揪了起来,他看了看横梁,却只能瞧着来人进门。那海进门不久就点起了油灯。

李平柏想尽一切办法,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昏暗的灯光下,那海替李平柏掖了掖被角。和他一起进来的和尚把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袱放在卧榻边的小几上,从里面摸出一个罗盘,一个瓷碗,几张黄纸,一只笔身血红发着光的笔,一只乌龟。这应该就是那石了,李平柏心想。

那石个子很高,人圆滚滚的,光头剃得贼亮,头顶上却没有出家人的戒疤。他做事的时候,永远只用左手,一只右手放在袖子里,背在身后。

“你可想好了,这位官人的三魂七魄可是被他那前世的情妹妹勾走的。这种事,冤有头债有主,阎罗王不管,月下老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乃佛门中人,这乱入情障,不好回头呦!”

“这些废话师兄来的路上都念了几遍了,现在又念,念给谁听!师兄念给他听,他现在人事不知;师兄念给我听,我都听腻了。不就是折寿五十年么,我出得起。”

“哎呦,你可真是头倔牛啊,我看这位官人真是祖上烧高香了啊。生死簿上只许了你六十二年阳寿啊,你这一锤子买卖一划拉,可是活不了两年了。

“你看他,爹死娘不爱的,生死富贵本就是命中注定,你何苦强求呢。”

那石说着,用手指捅了捅李平柏的胸口,朝着李平柏的魂魄努了努嘴,用左手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教李平柏看-------我看得见你。

李平柏大惊,猛然后退几步,看着那石,不知所以。他用手指了指横梁,但是那石没在意。

“您怎么又在翻老皇历啊!您念来念去的,念得哪门子经啊,您就是再念,他也听不见。您呐,就快做法啊,看看他的魂魄都去了哪里。”

“我念给谁听,我念给梁上君子听啊”。

那石说着,背在身后的右手刷的发出七八根银针,梁上的黑衣人应声而落。那石上前一步,撕开黑衣人的蒙面巾,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从在空中画了几道,一道精光透体而出,击中黑衣人。

黑衣人顿时蜷作一团。褐黄色的毛一簇簇的冒出来,原来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黄毛猫儿。

“高僧饶命,我也是奉命前来取这位官人的魂魄。”猫儿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说。眉眼里都是恐惧和不甘。

那石也不言语,从包里取出小刀,往猫儿额头刺去,猫儿立刻被钉在地上,他劈手剖开猫儿的胸膛,取出一颗橘子大小的珠子,捏在手里。猫儿惊恐万状,一双宝蓝的眼睛瞪着那石,嘴角咬出血来。

“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说错便死。”

那石不紧不慢的说。

“李平柏魂魄,现在何处?”

“在他老相好李梅儿她老娘哪里。”

“李梅儿她娘现在何处?”

“在古朝那湫湖的河伯府。”

“此言属实?”

“若有一句诳语,不得超生,我可以带路,你们随我前来就是。”

那石听了,微微一笑,用脚踩在猫儿的胸口上。右手突然从袖中伸出,眨眼之间,劈断了猫儿的脖颈。猫爪在地上画出道道白痕,整个房屋剧烈的抖动,粉尘簌簌直落。架子上的茗碗瓶盒掉了一地。

猫儿哀叫数声,身体慢慢的干瘪下去,化为尘土。

李平柏目瞪口呆,他死死盯住那石,发现这那石的右手竟然是石头做的。

灵魂草原里的轮回之河旁,几个石人坐在阿善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注视着月光下寺院中发生的一切。阿善有些恐惧看着那石,身后的几个石人也呆呆愣愣的住了嘴。

沉默了一会之后,大家开始议论。

“这个胖头和尚是个坏人。他分明答应了黄猫,但是转了背就不算数了,我不喜欢他。”

“黄猫猫儿该死,长得又丑,还暗算别人。”

“还是那海好啊,你看他长得多好看啊。他要用五十年的阳寿来就李平柏啊,李平柏好幸福啊。”

阿善听着伙伴们的吵闹,心里的恐惧慢慢的少了。他看着轮回之河,捏了捏手里的竹蜻蜓,伤感的说:“那石有点可怕,但是他也是为了救人不是吗。可是救人就可以变得可怕吗?”

可惜没有任何石人能回答阿善的问题,它们坐在阿善周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全都闭了嘴。

石人阿胖说:“阿善,你为什么不开心啊?你眼中的都是尘世中的俗事,人的一生是很短的,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就没有办法高高兴兴的看轮回之河中的故事呢,我们不喜欢你这样。”

阿善听了,挤出了一个笑容,吐了吐舌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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