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虎毫不在意,和我说了两句话,就各自道别,回屋睡觉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也不知道几点,反正周围黑的要命。
我走在大街小巷,满脑子都是王道财。我越想越怕,开始疯狂的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我猛的回头,可身后什么也没有。除了月光下,路旁老树的影子静静的躺在那。我更害怕了,咬着牙狂奔起来。
等终于看见家门的时候,我激动的几乎要大小便失禁了。
我推开大门,看见我家的院子,每一样东西都那么亲切。正要悄悄回屋睡觉,忽然,我感觉脑后一阵阴风袭来。我暗叫一声不好。但是这时候再想躲开,已经太晚了。我知道脑后的阴风已经躲不开了,于是干脆就不再躲。缩着脖子等死。
一秒钟之后,一声脆响响彻夜空。一阵生疼从冲后脑勺传到脑袋顶,然后耳朵开始嗡嗡响,整个头皮都麻了。
我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然后,耳边传来我爸的怒喝:“这一晚上,你去干嘛了?”
我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爸凶神恶煞,落在他手里还不如刚才被股阴风卷走呢。
我爸见我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更加生气了。揪住我的衣领往屋子里面拽。紧接着电灯被打开,明晃晃照在我的脸上。
我爸坐在椅子上,我站在地上。我妈打着哈欠旁观,我们家又要演出刑讯逼供的好戏。
没人能骗得了我爸。我象征性挣扎了一番,就说了实话:“去乱葬岗了。”
我爸听说我大晚上去了乱葬岗,登时火冒三丈,伸手把门插拽出来,一脚把我踹倒在地,然后开始一顿乱揍。
我爸打起人来有惯性。这时候惯性出来了根本停不下手,胳膊粗的门插一下下甩在屁股上。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惊动四邻,村子里的狗一呼百应跟着叫起来。
过了很久。我爸终于打累了,开始进行说服教育:“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王东子吗?”我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头疼,死样活气的说:“知道,想让我出人头地,像东方的巨子一样坚强,早日光宗耀祖。”
我爸跺跺脚,恨铁不成钢又痛心疾首:“那你还跟那个什么张二虎混在一块?还半夜不睡觉,去什么乱葬岗。明天不上学了吗?你真是气死我了。怎么就不学点好?”
我爸越说越气,伸手把我拽过来,又揍了一顿。
我妈在旁边可不光是看热闹来了,而是在掌握火候,这时候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劝道:“差不多算了,都三点多了,早点睡吧。”
我爸看了看我,恶狠狠的说:“要不是你明天要去上学,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先睡吧,等明天放了学咱们接着说。”
当天晚上,我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背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硬生生把我自己疼醒了。我自己伸手摸了摸,根据多年的挨打经验,屁股肯定是肿了。我叹了口气,我爸下手也太狠了。
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在窗外小声的叫我:“东子,东子。你来一下。”
我听这声音很熟悉,我从床头上找到手电筒,忙走到窗前,用手电一照,发现张二虎在我窗户外面趴着。
我看了看我爸的房间,紧张的说:“你怎么到我们家来了?我爸不喜欢你。看见了又该发火了。”
张二虎不以为意,说道:“我来是跟你告别的,我要去找我的亲妈了。”
我这才注意到,张二虎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小包袱。
我诧异的问:“你知道你亲妈是谁?”
张二虎点点头:“当然知道。东子,你跟我一块来不?”
我看见张二虎的神色很是热切,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很疯狂。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害怕,推辞道:“大半夜的,哪能说走就走,而且,你找你妈,我跟着干什么。”
张二虎不理我的话,只是一个劲的问:“东子,你来吗?”
我想了想,张二虎毕竟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他要走了,还这么诚恳的邀请我一块去,我就算不去,也应该送送他。于是含含糊糊的说:“你去哪?我送送你吧。”
张二虎很高兴:“行啊,你快点出来吧。”
这时候,我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道:“东子,别去。”
我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扭头看见张二虎站在我床边,满脸焦急的看着我。
我诧异的看看窗外,那里站着另一个张二虎。
我顿时遍体生寒,倒退两步,身子靠墙,看着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床边的张二虎说:“东子,别上当,窗户外面的人是假的,是怨鬼,要把你弄到外面害了。”
我恍然大悟。没想到,窗户外面的张二虎说:“东子,你快出来,屋子里面的才是鬼,我刚才是想把你救出来。你也不想想,如果是人,怎么到你屋子里去的?”
我这么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正在犹豫的时候,床边的张二虎忽然一跃而起,抓住了我的胳膊,就要把我拽走。我拼死挣扎,奈何他力气大的出奇。正在这时候,窗外的张二虎也把胳膊伸进来拽我。
屋子里的张二虎一边拽一边跺脚:“东子,你糊涂啊,你回头看看。”
我回头,看见窗外哪里有什么张二虎,是一个全身被泡的肿胀的婴儿,正在睁着没有黑眼珠的大眼,用眼白使劲的打量我。
我惊惧不已,正要逃走,忽然感觉胳膊一阵剧痛。我扭头,看见屋子里也没有张二虎了,取而代之的是胡麻子。他正在用一个破碗刮我胳膊上的皮肉,一边刮一边贪婪的笑。
我啊的一声大叫。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两个恶鬼都不见了,天已经亮了,周围飘着饭香,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低头,看见我的胳膊别在床框上,折腾了一夜,勒出来了一溜淤青。
我起床,草草洗了洗脸就开始吃饭。
我爸坐在饭桌上,我的压力特别大,一个劲埋头猛吃,一句话不敢多说。
我埋头狼吞虎咽了一阵,忙不迭得抓起书包,一边走一边对我爸说:“我上学去了。”说这句话得时候,我已经快要跑出大门了。
我爸忽然大喊了一声:“回来!”
我吓得一哆嗦,马上站住脚步:“怎么了?”
我爸看了我几秒钟,叹了口气:“好好学习,争口气。”
我唯唯诺诺答应了一声:“哎,知道了。”然后,转身出门。
我走在乡间的泥路上。前一阵子下了场雨,这条路就被过往的车辆轧成了泥沟,多少天都不见干。
现在距离上课还早。我一边走一边看我在污水里的倒影。今天出门真是太早了。
正在无聊,忽然有人在我耳边喊:“大侄子。”
我被这一声吓的一哆嗦。抬头看见个脏兮兮得老头。
我心里憋着火,气不打一处来:“二大伯,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二大伯神秘兮兮,一脸奸笑:“大侄子,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怕是要有血光之灾啊。”
我摆摆手:“二大伯,我怎么也是你侄子,这话你骗骗外人也就算了,怎么还骗到我身上了。”
二大伯哈哈大笑:“你小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晚上放了学来我这一趟,给你算一卦,画个符,保证你平平安安,祛病消灾。”
我漫不经心答应了一声,朝学校的方向走了。
我爷爷生了五个儿子。大儿子叫王大,二儿子叫王二。按照顺序排下来,我爸最小叫王五。
刚才和我说话的,就是我二大伯王二。他们兄弟五个时运不济,赶上最艰难的那些年,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两个。
王二整天疯疯癫癫,颠三倒四,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整天靠着给人算卦招摇撞骗,混口饭吃。所以,我现在是老王家的独苗。所以,我爸对我教育极为严格,盼望着我能出人头地,光大门庭。
我又走了一会,不自觉的,已经到了学校门口了。
早上我爸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我走到教室里面,叹了口气,打开英语课本,打算背一会。没想到,一看见那些歪歪扭扭的外国字,我就一阵阵困意袭来,歪头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也怪不得我,忙了大半夜,撞见鬼,挨了打,还做了一晚上噩梦,不困才怪。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班主任把我揪起来,一顿痛揍。大棍子正好打在昨晚的伤口上,我实在受不了了,疼的满院子乱窜,四处逃跑。
班主任人称恶人张,最拿手的就是打学生,还从来没有人敢逃跑过,这时候见我居然敢逃,提着棍子就追了上来。
那天早读,全校师生都看见一个逃跑的学生,和一个拿着棍子追的老师。
教室里的学生们全都趴在窗户上看热闹。女孩们笑的花枝乱颤,个别调皮的男生还在大喊:“哥们,加油。”
恶人张早就恼羞成怒,被他抓住,肯定得打个皮开肉绽。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溜烟跑出校门去了。
恶人张举着棍子在校门口大喊:“有本事你别回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心想:“好像老子想回去似的。奶奶的。”
刚才我就已经注意到,张二虎没有来上学。反正在外面闲逛也挺无聊,而且万一被我爸碰上了也不大好解释。于是,我干脆悄悄溜进了村委会。
一进村委会,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大对劲。但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又说不上来。
我只好一边往屋子里面走一边想。等我的脚迈上台阶的时候,我忽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今天,这院子里飘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像是烧了破枕头……
我的身子在门口停住了,始终不敢伸手把房门推开,因为我忽然明白了,这种味道,根本就是出殡的时候才能闻见的。也就是说,这里,有人死了?
我正在不知所措的乱想,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露出来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正是姚媒婆,她看了看我,轻轻地说:“东子。你来了?”
姚媒婆一开门,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这个寒战让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虽然姚媒婆是和死人打交道的。但是我从小就和张二虎在一块玩,不可能害怕姚媒婆。今天是怎么了?
几秒钟之后,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寒战不是因为我害怕姚媒婆,而是,她的屋子里面太冷了,阴冷阴冷的。一开门,一阵阴风扑面。这种风直接穿透我的身子,穿多少衣服都没用,冷到骨头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