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口有一道用白石灰粉刷的标语墙,上面白底红字刷了不少歌颂我党的“红色”标语。说来也奇怪,我们刚刚越过这道标语墙,后面的那团鬼异阴风就戛然而止了,再也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我们两个的体力也已经透支到了极点,再也无力再向前挪动一步,即使明明知道那团鬼异阴风就停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双腿一软,纷纷倒在地上开始大口的喘气了。
我看着墙上的标语:“在党的领导下昂首阔步迈进二十一世纪。”再看看力道不断减弱的阴风。不由得叹道:“没想到,一道标语墙把这家伙给挡住了。”
张二虎躺在地上闭着眼,疲惫的接话说:“嗯,估计是咱们党的标语比较厉害吧,就跟道士画的符一个意思一样。”
我叹了口气:“要么说一物降一物呢。怪不得我爸整天唠叨让我争取入党,原来党员有这么多好处啊。”
张二虎的声音很疲惫:“是啊,连鬼都怕。真TM太牛了。”我们两个很恐惧,偏偏又再没有力气逃走,只好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墙外的那个人影在标语墙划出的界限之外徘徊。
我背上的汗像是笼屉里的馒头一样,一拨一拨的冒出来,撑着地的手肘不由自主的抖动。
那个黑影面目模糊,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他举着一个手电。
手电的光照到我们两个身上,变成一个黄色的斑点,只听那个黑影问:“是……哪家……的孩子?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张二虎刚刚讲的故事,脱口而出:“完了,这家伙不会是王道财吧!”
我话还没说完,张二虎忽然扑上来捂住我的嘴,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王道财的手电忽然熄灭,紧接着,我听见几声似笑非笑的诡异声音。然后,周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看来,它已经走了。
张二虎的手死死的捂着我的嘴,我闻见一股浓烈的坟地味,还有酒味。
我把他的手推开,紧张的问:“怎么了?”
张二虎的表情在月色下显得很是古怪。
我全身汗毛直竖:“张二虎?你可别吓唬我,又怎么了?”
我听见张二虎咽了口吐沫,然后说:“东子,你可能有麻烦了。”
我们两个一边说,一边盯着那诡异的阴风,风力减弱,灰尘落下,渐渐露出一个人影来。
这句话听得我心里一沉,但是我还是强忍悲痛得问:“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张二虎说:“我奶奶告诉过我,刚才王道财这种情况,是冤鬼有心愿未了,所以故意和咱们说话,如果谁也不搭理他,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你偏偏搭话了,他就记住你了,以后,他可能会缠着你。”
我听的是脊背一阵阵发凉,但是这时候也只能挥挥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它不敢进村,大不了以后晚上不出门了。”
张二虎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我们在地上躺了一会,然后挣扎着爬起来,身后就是村委会,我们两个步履蹒跚得走进去了。
张二虎走进去之后,一屁股坐在旗杆下面,看来实在累得够呛,估计一会就要睡着的样子。
我已经忙活了大半夜,又受了惊吓,肚子早就饿了。我推推张二虎:“唉唉唉,别睡啊,给我弄点吃的。”
张二虎心不在焉:“你自己找呗。”
于是我爬起来,去屋子里找吃的。这里是村委会,也是张二虎的家。不过千万别误会,张二虎和官老爷们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张二虎之所以能住到衙门里边来。全都是托他奶奶的福:姚媒婆。
姚媒婆一生说媒,但是她不是给活人说媒,而是配冥婚。冥婚这东西很玄,配的好了,地下人保佑一家安康,配的不好了,闹腾的全家不得安生。
姚媒婆不识字,不知道天地五行,不认识八卦阴阳,可就是凭感觉,能把冥婚配的妥妥贴贴。一来二去,十里八乡全都知道秦家湾有个姚媒婆,有真本事。基本上我们这个古镇的冥婚全让姚媒婆包揽了。
可是这样也有个坏处,再没人敢娶姚媒婆这样的女子,神神鬼鬼的,放到家里多可怕。姚媒婆从三十岁就开始夜夜哀叹:从来都只有老寡妇配冥婚,我年轻气盛,一心要闯荡出个名堂,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姚媒婆到老,最终也没有嫁出去,好在她收养了张二虎这个孤儿。两个苦命人算是凑到一块了。张二虎的父母是谁没人知道,从小和姚媒婆相依为命。据说在二十几年前的那场运动中,姚媒婆为了保命宣布不再给人配冥婚,大伙也没有太为难她,后来改革开放了,姚媒婆也没有重操旧业,可能是当年给吓怕了。然而,老婆子年老体衰,没有什么生计,以前配冥婚攒下来的积蓄也慢慢花光了。到最后,破房子长满了篙草,随时有倒塌的可能。姚媒婆几次找到村委会,希望村长书记救济一下,但是总也没个结果。
于是在一个雨天,姚媒婆拉着张二虎来到村委会,二话不说搬来锅碗瓢盆就开始做饭。
村委会里的老党员正在开会呢,个个被炊烟熏得够呛,但是谁也不敢和姚媒婆吵,一个个灰溜溜走了,大家都知道姚媒婆有手段,能不得罪她还是尽量不得罪。从此,姚媒婆就住在村委会了。
姚媒婆年纪大了,这时候早就睡了。我轻手轻脚找了几个包子,点了一根蜡烛,回到院子里来。
张二虎已经睡着了,枕着院子正中的旗杆底座。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草草把包子吃了。然后我推了推张二虎:“哥们,别在这睡啊。吃点东西回屋吧。我得赶快回家了,不然被我爸发现了又是一顿打。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去学校说。”
张二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凑到我跟前:“有什么吃的?给我也来点,饿死了。”
张二虎一头乱发,凑在跳动的蜡烛火苗前显得脸色很苍白,忽然,我在这苍白的脸上看见三个红字:“王道财。”这三个字像是血一样刻在张二虎的脸上。
我顿时起了一身白毛汗,张二虎的脸上平白无故出现了这么三个字。难道说,王道财的鬼魂跟来了吗?
我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正在狼吞虎咽吃包子的张二虎,见他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敢用手小心的捅了捅他:“你有没有觉得脸上不大对劲?”
张二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不过,哎?这是什么?”他也摸到脸上的字了。
我的声音很紧张:“张二虎,你脸上刻着王道财的名字,不知道谁干的。咱们两个是不是被冤鬼跟上了。”张二虎听了我的话,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包子也掉在地上了。
过了一会,他总算定了定神,小心的说:“东子,我摸着脸上的字好像不是被刻上去的,好像是压上去的,你仔细看看。”
我听了这话,大着胆子举起蜡烛凑到张二虎跟前。没错,这三个字像是压上去的红痕,而且正在慢慢变淡。
这时候,我略一思索,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举着蜡烛走到旗杆底座跟前。上面刻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然后,是很多人的名字。这些人当年曾经出资修建村委会。果然,我在上面找到了王道财的名字。
张二虎脸上的字,估计就是在这上面睡觉得时候印上去的。
找到了原因,我们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张二虎捡起地上的包子:“奶奶的,你小子可算是把我吓死了。”
我也叹了口气:“你别闹了,我TM也给吓得不轻。”说着,我转身就要走。
但是张二虎一把拉住我,指了指脚腕上的陶环:“帮帮忙,把这个东西弄下来啊。”
于是我叹了口气,抓住那东西往下拽。但是废了半天劲,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拽不下来,砖头砸吧。”
张二虎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然后找了块半截砖,咣咣两下,把陶环砸成两半。
只是没想到,砸成两半的陶环依然拿不下来。张二虎打算接着砸。但是我把他拦住了。
我把蜡烛移过去,自言自语:“这玩意不会是长在你脚上了吧。”
等蜡烛得火光把张二虎的脚照亮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陶环犬牙交错得断口已经深深扎在张二虎脚脖子里面了。鲜血淋漓,从里面渗出来。
我诧异的抬头问:“你自己不觉得疼。”
张二虎摸了摸脚腕:“没感觉啊。”
我们两个商量了两句,张二虎举着蜡烛,我一手握着他的脚,一咬牙把陶环拽了下来。
看见陶环带着血丝被扔在地上,我都觉得心惊肉跳。但是,张二虎像是没事人一样。看来,果然不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