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烈盼望的事終于来到。
<墨子>拍完后,后期配音一直不通知他,他心里直犯嘀咕,是否与妮娜的死有牵连,案件有新的发展?原耒追加的那笔资佥迟迟到账,制片人为省钱把后期配音包給别人做了,重新招集那么多演员配音也很难。后期合成结朿后送审。这些他都不知道,直至影片送审通过举行首映才通知他。他对记者们说道。
他要言不繁地说了感言,剧场的灯便暗转了。他立即就随戏投入了,觉得他的配音也还可以。只是生活气息差点。只能由它去了。他埋着头,抬着眼看着,泪水有时模糊了眼睛。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仿佛把他喚醒。也许,嗯,这戏还行。他心里说道。
当他埋着头走出首映式剧场时,明亮的光线刺着他眼。他被粉絲们认出来了,頓时人们呼喊,有人让他签名,有的姑娘大胆地拽着他的手臂,怕他逃走似的。影院的门外是个旅游景点,有群姑娘让他到船上合影留念,说:万老师,我们这些日子就盼有今儿个,一生能与您合个影,死了也值,快去吧,只有那儿有正规的照相机。万烈说:呃,手机拍吧。但姑娘们不答应,说我们早知道您要来,照相师是我们约好的,不去不成。十几个姑娘拉扯着推搡着,把他拥上了影院门外的大河里的船上。那是全市留影的最佳景点。但管船的售票员管不住拥挤而来的人群,要与万烈留影的人都拥在他的身边,他连转身也困难。尽管这样,高人-头的万烈还是笑咧咧地揮着手大声说:别挤,-个个拍,噢,拍完了就下船,这船小,拍了,下船吧。但万烈和善的声音敌不过看明星粉絲们声浪。万烈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挤,咚地落入了深深的大河,溅起巨大的浪花。这时正好有一艘客轮从旁而过,万烈的身影就消失了。
船上顿刻一片哗然,人们哭喊着:万老师!万老师!你在哪里!
刚看完<墨子>的观众们,尤其热血奔腾,一个个往大河里跳,人们游开去寻找万烈。
有的姑娘哭得呼天抢地,跥着脚说:都怪我们,早不该上船拍呀,万老师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得了!船上管理员说:这乌龙港是专舶船的,特别深,下面有许多根水泥桩子,倒栽下去九成送命。他抹了抹泪。于是船上岸上的人都呜咽一片了。
管之同那天也来观看<墨子>,其中原因有待慢说。他正是挤在人群里紧靠万烈的那人。万烈落水后,他从船上急步上岸,打的去了符之及家。他气急喘喘地敲击符之及的门。正是周日,符之及正好在家。他拉开门说:快进来,有啥急亊?管之同边換着拖鞋边说:哈,把他灭喽,你的案子也甭查了。万烈死啦,九成。
符之及有些惊震:你快坐。边倒葡萄酒边问:倒底怎么啦?
管之同心情极为亢奋,说话也沒头绪。说这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他呷了口葡萄酒,镇定了-下,说你是知道的,你大学里有个同学叫郝真的,我是他舅。妮娜死后我就把郝真至今仍是独身的仇恨,转移到万烈身上了。当时在大学肯定是郝真先追求妮娜的,即便买拉屎上公厕也有个先来后到,他万烈也该来个君子承人之美么。他呢却是后来居上,必定对郝真落井下石,把妮娜占为己有。但当妮娜得了重症之后,他却又扮演了何等丑恶的角色!他夺走了你的至爱,众人皆知!如此等等,我不可抑制几乎天天骂万烈,郝真就弄来张票,让我去看<墨子>,要我改变对万烈的成见。去就去吧!但我看了<墨子>,就更觉得他是顾盼自雄的伪君子!当我看到他电影散场后他上船,想到他如今是要我老命的阎王,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所以嘛,我也拥上了船,他并不认识我唦,我在他的后面,稍用了点气力,他就落水了嘛!
瞎搞!符之及沉下脸,又在客厅急速绕起圈子来。转头问:九成死了?
可不是?连船管理员都这么说,因为水下都是密匝匝的钢筋水泥桩。
如果十成死呢?啊?啊?要是查出是你在后面使劲怎么办?
之及老弟,息怒,息怒。哈,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对你明言么,对于万烈的水性我是早有所闻的。郝真曾对我说过,万烈在大学里就是游泳健儿,得了奖的。所以我当时借势发挥,挤他下水只不过在他神气时熬熬他威风罢了!这是实話。
到底是实話还是假話只有你知道!但,要是万烈果真死了,那你说怎么办?
嘿,天无絕人之路。我只想请老弟帮我个忙,把万烈那张丢在窗外的遗嘱借我一用,这个设想我不是早说过么!我可以对司法部门的人说,香港张国荣犯抑郁症跳楼自杀,就是在他演出成功之后。我们市里的万烈之死,情况完全一样,他的遗嘱为证。
得了得了,这件事我实在沒有想到。不过,以后,如果还有以后,你再做这等事,我们河氺不犯井水,各自负责,互不牵扯。而且我们这个莫逆之交也就此到头了,免得彼此牵扯担惊受怕。
好!管之同站了起来,说道:这次实在是心血来潮。以后我俩还是有商有量。
符之及坐下,说:我告诉你,妮娜案我肯定是通过调查来结案。我绝不做自搬石头自砸脚的事。
但就在符之及为落水事件既兴奋又担心时,万烈却在城堡楼六楼家中眉开眼笑。在他家的门里门外,人挤得水泄不通。城堡楼的鄰居和在船上与他在-起的粉絲们个个兴高釆烈,听着万烈的叙述。
万烈端着那把陶瓷小茶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噢噢,我刚才说到哪儿啦?噢噢,吓我一跳,我落在露出钢筋水泥桩的旁边,只有一尺之距,碰上准送性命。噢噢,这时我听到声音,不远处,开过來船,我在水底头脑清醒,不,不能向外游,噢噢,我听到船上的哭喊声嘛,我知道了方向,但我又不能朝船的方向探头透气,不行,那可能一下会撞到船,那太近了……我便顺水流潜泳了几米,这是我在年青时大学游泳队里学来的本事,脚蹬了下,身体向船尾方问冒出头,噢,当然有危险,水下有一片水泥桩。我想朝船头方向靠近,那里有人在水里寻找我,嗯,对对,这时恐怕是涨潮了,我逆水游不上去,我只能顺水游,汹涌的激浪把我带到越来越开阔的河面,我干脆顺水仰泳,哎嘿,我这时倒也不觉得危险,我看见河面上有艘公安巡逻小艇,我向他们举起手臂搖摆看,他们驰了过来……这么……我就囬到家了嘛……哎嘿!我的可敬的粉丝们,感谢你们的真诚和关注,你们带了这么多礼物,在第-时间来看我,噢,鮮花,巧克力,蛋糕,还有绒布熊貓……噢,我知道,你们知道我的种种,欢乐的,痛苦的……(他用手背掖了下潮湿的眼眶)噢噢,还有难以解开的人生之扣……所有的关怀,祝福,谅解,鞭策,我都领略到了……于是,你们可以囬家了,囬家吧,诸位小姐先生们,还有我的老鄰居们……人群开始消退,宛若潮水从六级台阶上流淌下来,那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万烈心里再也忍不住,要把妮娜之死的某些細节弄清楚。他选择一个殳嬿愉悦的周日。她高兴地告诉他,省歌剧院要排演<黑桃皇后>,她要出演女主角丽莎。她拥抱着万烈。万烈说:噢,祝贺你。于是他就把那枚颇为传奇的凤戒从家里保险箱内取出,戴在她的手指上。殳嬿一下震惊不已,问他这是怎么囬事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万烈把对戒的来龙去脉对她说了。然后他又说:你倒是再想想,这枚对戒到底丢在哪儿了?殳嬿马上就冲动起来,说:見鬼了!让我来直接问婷婷,我回国后正要找她见面好好聊聊呢。她马上就拿出手机打电话。万烈却说:你别打了,她手机号換了,微信也连不上了,她曾对我来过一封书面的信,也没有留下地址,她告诉我,她已离开省城,去大西北了,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殳嬿惊讶极了,说:那为什么呀?万烈只能对她摊底牌。对她说,你想,倘使-个接受了妮娜亲戚所托,接受了妮娜所托要把命运与我永远结合在一起的人,喚起了她的真爱,遭受的却是谢绝,她的选择能是什么呢?
殳嬿一下几乎暴跳起来:不!我不信这是真的!说真的,我不是因为妮娜嘱托而嫁给你的,我早就爱上了你,只是妮娜还活着,我埋在心里不可能表达。当初我说起妮娜嘱托,那也是事实如此,但只是为抚慰你的心。在当今社会里,我们这样的知识女性,谁会因受别人之托去成婚呀!现在我说这些話又有什么用呢!无论如何,你要把她找着,我不能失去这个好友,妮娜过世了,她是我最好的女友。我在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着单位,全靠她替我安排-个接一个的剧组,空闲时我住她姨妈家,我俩亲如孪生姐妹。可现在她一下就突然消失了,我们永别了,永别了……(她痛苦地哭起来)您可知道她心里含着多少委屈丶羞愧和痛苦呵,她那再快的嘴也找不着,找不着人诉说……殳嬿放声哭起来。
殳嬿,我的殳嬿……看你说了一大篇,我只是想让你冷静再冷静地想一下,妮娜給你的凤戒是在哪儿丢失的……万烈扶直她的身体,竭力劝慰她,但她一扬手,把他推开,说:我当时心都快跳出来了,我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老师,我即将去替代她的位置,我几次都差点晕过去,我怎么记得在哪儿丢失了它?你又在问,似乎我編了个段子在骗你,似乎要用妮娜的名义对你使加压力,让你娶我,那么好吧,我走!让诸婷囬来!她是爱你的,她是美女,她的父亲是跨国公司老板,我怎能与她比,让她囬来,你们在-起要比我幸福多了,万烈,我亲爱的,我现在不再伤心难受,我再也不哭了,你可以选择一个好日子,把她请囬来,我可以使出所有的劲儿,让我的铁姐铁妹们都来声援你,说你是忠诚于妮娜爱情的人,妮娜的这枚凤戒原是要赠送诸婷的!可你一定得把她找囬耒!找囬来呀!
殳嬿把凤戒还给了万烈,然后她就走进里屋,万烈象树桩似呆站在那儿,怕她会因误解而动真格的,他马上-个箭步囬到里屋,见她坐在大床上还在抽泣,扭过头不看他。他沒有一句話可说,内心后悔地想,刚才不该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她,沒想到她俩友情如此之深,结果这枚凤戒的秘密还是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