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之及愁眉苦脸地对管之同说:之同兄,邬殳嬿马上要囬国了。
管之同说:瞧你这熊样,你害怕她不是?
符之及苦笑道:我怕她什么呀!我只是觉得尴尬得很。
管之同说:你是找死,自作多情,寄她四十万,还写了肉麻的信,你事先为啥不跟我商量,现在自找苦吃了,最最让我伤心的是你重新被旧情套住了。你丧失了曾有过的坚定意志和锐利的战斗力,你成了-个可怜巴巴的小男人。其实我这-生也遇到过-次真正的爱情,可是最终失败了,我-笑了之。最终她把我骂得狗血喷头,重嫁了别人,这命运与你-样。这次我要找个比菲霞还要小的女人气气她。这还需老弟帮忙呀。
符之及问道:你说有过真正的爱情,怎么解释?我很要听。
管之同说:世上-切都是过程,真正的爱情也只能是个过程。用你们文人寒酸的比方,如早晨晶莹的一滴露水,如春天的一朶花儿,如秋天的-片红叶等等。
符之及忽然开窍似地说:对对,世上-切都是过程,真正的爱情也只能是个过程。似水流走,不会囬来。他忽然来了精神,说:管兄果然是我的精神导师,我知道了,就明白该怎么对付邬殳嬿。你的真正的-次爱情到底是怎么的?你快说。
管之同进盥洗室吐痰擤鼻涕解手,然后走出来说道:
之及弟,上次我说到许明珍离我而去。我管之同-下变得百无聊赖。但我骨子里是藏枪藏炮的硬汉,天涯何处无芳草,換个女人罢了!之及,还记得吗?你又打来电话说:嘿嘿,许明珍走了,倒是烧香遇到活菩萨求之不得的好事!我说:好什么呀,她一走,就给我又留下笑柄。你说:在南北会馆里,有个高档的俱乐部,平时吃喝玩乐跳舞旅游,实际上都是婚介方式,那里出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参加吗?
符之及说:对对,有这事。
这时正好我接到手机电话,里面飘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管之同,老朋友,你还认识我吗?他一听,马上就分辩出来了,哎呀,是芬芬!分手三十年的女友芬芬!她的声音与当年一样清脆,人都说,人的声音是最后才变老的。她一阵疯笑,象银铃鸽哨掠过天空。
我俩在咖啡馆里见面,一开始认不出来了,后来漸漸地就把她年青时的特征对上了。她虽五十出头了,脸上的皮肤还蛮光洁。她肩头披一块很大的纱巾,淡紫色的。她说起话来,总是不停地扯着那块纱巾,这是个习惯动作。她依然象年轻时那么能说会道,她告诉我,她从师大毕业,走上了写作道路,写些严肃文学。我钦佩她,又说:不容易,你一定有大作,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我用笔名,我叫艾紫。
我说哦哦,久仰大名。艾紫的书我读过,真的很棒,有一部听说被推荐角逐鲁迅奖。
符之及插话说:艾紫的书,我也知道。
她说:哈哈,那是不值一提的。之同,老朋友,你听我说下去,象我这样一个热情活跃的女性,是不可能年纪轻轻就独身的,毕业两年后我结识了一位男士,他很优秀,他是大学青年教授,他写了一本关于中西文学比较论,我很爱读。好多大学都约他讲课,他总是很谦虛,时常脸红。我们相识的时间较长,断断续续总有五年吧。可我们之间显得过于老派,我们只有握手,拥抱,接吻也是蜻蜓沾水似的,既有情又有分寸。我们十分谈得拢。我说:田水,不能再拖了。他说:好吧。于是我们在春天里结了婚。哈哈,新婚之夜我们可合作得不好,后来我们去海南度蜜月了,他却是不愉快,他有那方面的缺陷。
符之及说:这有什么,在现代科学这么发达……
管之同接着道:是呀。她安慰田水:田水,没关系,回城我们去看看医生,这种病会治好的。医生对他说:这有心理因素,告诉他应该怎样怎样。他回去也遵医嘱服药,但无效。那么,我呢,主要是为解除他的自卑,我去替他买来了那种药,但很糟糕,他有高血压病,服了后,他的脸就红得象酱缽似的,一量,血压近两百。我马上送他去医院吊液,血压才平息下来,我直拍胸脯,吓死了,以后就不敢再做这事。
她又对田水说:我们暂且忘了它,<绿化树>里的男主人公不是一会儿不行一会儿又行了吗?我们分床睡吧,以后再睡一块儿。可他苦笑着,摇揺头。芬芬说:以后我就再不提那事。时间过了半年,我们一直很平和地相处着。我们相互交谈文学,他对我的文章出点子,我对他新的论文也能说上些好的观点。我们在节假日出去旅游、美歺,时常听音乐会,看小剧场话剧,很愉快。我以为我们的婚姻能长治久安。哪知道呢,有一天他对我提出离婚要求,他说:芬芬,你还年軽,你怎么可以过守寡的生活呢?我们离吧。
她说:田水,真的不要紧的,我没有那种事一样生活。他说:不不,我不能连累你,趁早吧。她对田水说:恩格斯说过,人是从动物界出来的,就离不开动物性,可动物性的多少就在于每个不同的人了。托尓斯泰也说过,人离开动物性越远情操就越纯粹、高尚。他马上就笑了,说:芬芬,我对你实说了吧,因为我的情况,我必然会想到你,我想你是个善于安慰人的人,你还未老,应该有七情六欲,你完全可以找个更理想的人-----他撘拉着脑袋,苦皱着长长的脸,仿佛永远不再松开。她彻底地沉默了。
芬芬一下变得激奋,把头发往后一甩,说道:之同,老朋友,你下海后走南闯北,比我见识得多吧,不少人就为那种事,烦恼,痛苦,消耗了过多的时间和精力,甚至引起争吵,甚至刀斧介入,毁了事业与前程。荒唐,简直可笑之极!我想写一篇东西,题目叫我们需要的有性与无性之爱。老朋友,你顾意与我合作吗?她意味深长地说。
之及老弟呵,她提出有性与无性之爱,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符之及猛地用拳头击掌心,插話道:有道理!真是-句精彩的终结。
芬芬对我朗声地笑着,说道:之同,其实我在梦里见到过你,最近在电视上突然看到你的大作,就跟出品单位打电话打听你来着,我为什么迟迟来找你呢?你说。
与芬芬的会晤,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活。芬芬说,她知道我是生意人,但很爱艺术。她有一位朋友,写了个电视剧本,她有些熟人,可以解决资金问题。
之及老弟呵,但沒想到马上就出事了。那天我请芬芬去饭店吃饭,说我的女儿姍倒是同意我们组织家庭的,说她迷作家芬芬的作品等等。芬芬又继续上次的话题,说到社会上某些爱的误区,真正的爱情被金钱丶被纯粹的性爱搅惑了。有的老总甚至可为女人的三句話扔出一万七千元!她说:我有个外甥女叫好囡,一次拍戏回来怀上了孩子,她爸妈一定让她做掉,我妈却是死活也不同意,孩子生下来了,我妈特地住她家,有滋有味地相帮带着,囝囝长囝囝短的,喜欢得了不得,她已是快八十的老人了。芬芬愤怒起来,说道:这种事-般都是男人主动!这是对她绝时不负责嘛!好囡不去找他结婚,我看是因为这个男人是行尸走肉,不值得她找回来!
符之及说:这事跟你有关吗?
之及老弟,我一下觉得有点闷气,心忐忑直跳,怕遇上巧事了。啪!一只筷子从我手里掉了下来,我弯身拾起筷子,我对她说:你吃呀,我去洗手间方便一下。我来到洗手间,面对台镜一看,滿面彤红,我赶快用冷水擦脸,感到清凉了些。又回饭桌。
芬芬笑道:怎么?我们的事怎么样?
我说:定了定了!我俩情况特珠,应该“闪婚”!
我还玩笑地说,不要以为我们很快就会老,哈哈哈-------我笑得合不拢嘴。
我开始忙于拍电视剧的事,看剧本,与作者商讨修改作了初步交谈。还要搭摄制班子,还要寻找演员等等。
只过几天,真沒想到,巧事成真了。忽然菲霞来看我,她穿一件飘逸的风衣,戴一顶绒线帽,站在窗口,她似乎瘦了些,但依然美丽。
唷唷,稀客。我忙倒水,拿出食品盒,招呼她坐。我想,她来找我,八成是听说我导戏了,要个角色。
她转过头来对我说:您没想到么,很多事人是难以预料的。她笑着。
我从你手上戴的这根手链,就知道你最近发了财或办了喜事,对不?
她不吭声,只是笑。她打开手机看看,说:生活就象股市难以预料哎。今天股票怎么又是高开低走,再买进哎,没错,下月肯定反弹。
我看你结婚了,对不?起码有人送你定情手链了。
是哎,我都有了孩子了么,我两年前就结婚了哎。
两年前?我微微地一怔。
她接着说道:您也许会想,那是谭兴的么,嗯嗯?你是对我了解的哎,我还不至于带着别人的孩子与您谈婚事。
我全然傻了,生活怎么会这样!
符之及说:是呵是呵,无巧不成书,我排戏搞笑都是在巧字上下功夫。
哎呀之及老弟,你听我说呀,她又说:当时,我当众挨了那么一拳哎,觉得羞耻极了,我要是与您结婚哎,就会永远想着那一拳,也许我们都不会幸福哎。可后来又想,已有了孩子么。我很痛苦,我不想这事让家外任何人知道哎,老实说我有能力把孩子带大。孩子产后不久哎,我马上就拍戏了。拍了《神女仙踪》武打片,硬在那儿泡着哎,耗了我一年的时间哎。这次回来么,看到孩子哭了我就想哭,想想孩子也不能一辈子没爸哎,我又想想,你这人么,待我还是很好的哎,而且鸡窝里都孵出小鸡来了哎。还有么,这些日子,追我的人不少呢,真的,我比较来比较去,还是你好,咱们结婚吧。姜还是老的辣……
哈哈哈哈……符之及笑得泪都出来了,说:还是老象吃嫩香蕉吧。
我对她说:菲霞……你晓得芬芬的事儿吗?
芬芬?我的亲戚哎,我是她的外甥女。
哎唷!没什么,没什么……我马上又说:菲霞,你让我想想……
之及呵,过了两天,许明珍又来找我了,你看看。她身穿格子两用衫,料子很普通却是崭新的。她纹了眉,更显精神。她微笑着,支吾地说了好一会儿,我才知道,她并未把翡翠戒带走,在大衣櫃抽屉的左角衣服下面,千万不要对她误解。原来她听说讲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怕同床会引起麻烦,她就另找了个老年忙工,她回来了,那帮工就走了。她住到她姐姐家了,手机也换了号码,谁也找不到她。“您总说要对我负责到老,我也要对您负责到老。”说完这话,她头额上都是汗,她用手一撸,然后她就象往常那样,从口袋里取出双小花底子的袖套,利索地做起家务耒。又说了句:我们办证吧……
我当时有些无奈,但对她说:你让我想想……
傍晚,芬芬囬来了,带进一片笑声。她买了不少准备结婚的东西:喜糖、鸳鸯枕头、龙凤呈祥的被单等等,她兴奋地对我说着、欣赏着。我则取出耳环对她说:喏,这双純金耳环,是我特地从市场上为你觅来的,是老货,这很有意义,纪念我俩有许多年头的爱情。芬芬双手合掌说:太好了!
芬芬走后,我铁铸一般坐在暮色笼罩的幽暗里,就象雷闪掠过天空!我灵机一动,有了決断,我城里正好有三处房,每人-处,絕对守秘。
但尽管这样,我还沒能与芬芬结婚,真相还是戳穿了。是许明珍找到她,談了我以前枕边对她说过的菲霞的事,详情我上次对你说过了。三位都与我拜拜了。我俩的爱情都是被女方打倒的,真是个套层模式。我们还祘男子汉嘛!
符之及不由地惊震地看他一眼。
管之同沉黙了一会儿,把拇指绕了好几圈,笑道:之及老弟,囬想我的爱情,情感的贪婪把我变成了单身老汉。由此我想到之及老弟,现在是最后时刻了!你不要相信妮娜还活着那种鬼話!我在省城住了六十年,从来未遇此等怪事!小靳这人经你介绍替我办过事,此人予我印象,言过其实,哗众取宠。他想通过推理,沒准中个头彩,震撼大院!你怎么能信他?你还是实实在在,把调查的材料捏住不放!做下去!
管之同呷了口飲料,又说:话说囬来,你说她马上要囬国了,这对你是坏事,错了!既然大院里在说妮娜是自杀,万烈和邬殳嬿会联合起来,甚至收买耿耿,上法庭告你犯毁谤罪!你不就输定了嘛!所以你必须彻底了断对邬千丝万缕的关系,痛下决心把她当破案的突破口,搞个彻底!这就看你的本领了,必须反败为胜!
符之同不说話,抽出烟,打上火,狠狠地抽着,烟雾飘散,他笼罩在烟雾里,说道:看来我是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