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供词
法官先生,诸位小姐丶先生们:我是万烈。对于我的前妻妮娜的弟弟施有为先生的起诉,从根本上说来我是心悦诚服地接受的。人们也许因为我是有点名气的明星,不会做出那种犯法的事,在道德层面上可谓是卑鄙龌龊的事,但我确实是做了。我犯法的主要手段是让我现在的妻子邬殳嬿设法去弄死妮娜(阴差阳错的事实在此从略罢),让她安乐而死。说实在的,我原先也不知安乐死在中国犯法的,有的国家先是允许或又取消,这牵扯到目的丶手段丶后果丶死者的真正心理,这牵扯到一个人最起码的生存权利,弄不好会造成许多庥烦的后果。我之前并不知道,但去做了。之后,我又怀着侥幸心理,以为人家无法知道。我约殳嬿去我家,只有我们俩人,我想这个秘密只要殳嬿守口如瓶,就只会烂在我俩的肚子里。
但不久大院传出信息,说出殳嬿的作案手段,我心里就很紧张。而我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想她去国外,能了結这件事。但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妮娜弟起诉把我俩送上了法庭。
诸位,我现在沒有一点想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大家-定十分关注我的动机。有人说我想早点了结她的生命,就能早点与殳嬿结婚,在这里,我也不想去辩解了。因为客覌上我已与殳嬿结婚了。既然我已承认自己是主谋,而且客观上已与殳嬿结了婚,那么其它的绕舌就显得多余,还不如双方和解,律师们也少费口舌。丢失了我的荣誉,換来的是一片太平,我真的就感到很满足了。
我想在法院上,我的态度应该好一些,在量刑时可以对我客气些。当初有名的王明成杀妻案(安乐死)被判四年。我乞请法院也能作如是处理。
我再次强调指出,邬殳嬿确实是协从,她是我牵线的木偶,倘若沒有我的指使,她什么事也不会去做。主谋从严,协从从轻。请求法庭对她从轻,从缓,免除刑事处理,罚款我会替她支付。让她在国外能顺利地完成学业。
现在脱下戏装,抹去油彩,好了,我还原了自己。
万烈在关键时刻,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与他头脑里突显出那段难忘的记忆有关。他和符之及就读的中学地处郊区。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有一架教练飞机在教室楼上空盘旋,忽然又嗡嗡地飞离开,陡然间只听到轰地一声,教堂窗外河对岸的田野上一片火光冲天,飞行员葬身在火海,但教学楼里上千名师生得救了。大家都在议论,飞行员在飞机出事时完全可以打开降落伞逃生呀,但他却选择了死亡,为别人牺牲自己。这就是联想的力量。万烈平时是抓起书来就看的人,他在物理书中看到中国古人鲁班因为在树林中看到有齿型的叶子发明了锯子,原子系运行的規律如同太阳系运行的规律,等等等等,自然科学提供的哲学联想是推动世界发展的锐利武器。那么,万烈想,它何以不是解除一切生活烦恼的钥匙呢?
万烈把这份自供状交给他请来的律师,征求他的意见,准备在开庭那天宣读。
肖师傅对万烈真夠朋友的,他以套話的方式从耿耿那儿得知了妮娜弟已起诉,状告妮娜非常死亡一案。万烈打听到了此案殳嬿將会败诉的消息,他几乎是在笫一时间写出自供状,决定出庭。
他打电話给殳嬿。一开始并未把这消息告诉她。
其实她在国外处境也很难,彼此也难以及时沟通。出境当初,他也花了不少钱,后来她在他的姓何的好友帮助下,找到一份工作,但她又干不了,为他又增加了不少负担。在国外,从事歌剧专业的人很多,竞争剧烈。先不先国人之间你要出人一头,就要费很大的劲儿。国人中不少原先是歌唱家,去国外是深造的,能与他们匹敌么?殳嬿无法走捷径,只能先花钱进音乐学院接受正规训练,同时她找机会参加一些演出,那怕是伴唱或跑龙套。不久,声乐老师要求她去意大利学意语,这是歌剧的母语,不能不学。她与万烈商量,万烈说:要去。
但她却犹豫了。他最怕她信心不足,果然!
殳嬿,功亏一篑,不可半途而废。他跟她打气,说去意大利所有费用,都由他来解决。她却说:不需要不需要,我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搞到一张国际瓦格纳歌剧节歌剧比赛第二名的奨状,灰底烫金,并有歌剧节组委会的钢印呢。花费不多,是一位朋友给我搞到的。凭这奖状,完全可以在国内进一家有资质的歌剧院,无论扮演达洁雅娜,或者克丽斯汀,我都能胜任,那样我就能在高雅艺术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她说她想回国了。
万烈说她疯了么,居然会想到这种歪门邪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何必同意她出去呢,在国内也能购得这种伪造的东西。他说:我的尊夫人呀,全世界的歌剧艺术家都要向您躬身请教,邬殳嬿大师呵,您还有什么高妙的成功法么?瓦格纳如果在世,一定会说:世界上又升起了一颗璀璨的明星!
他又对她恳求道:哎呀,我的爱妻,这一段时间在国外并没有白过,你说你已经能唱达洁雅娜、克丽斯汀,何必用一张废纸证明你的身份!梵高在世时什么身份?他的画卖不出去,默默无闻,曹雪芹生前《红楼梦》也没问世,有什么身份呢!他们死后成了世界名人!人要有真才实学才行。殳嬿,我对你说,你要去意大利,一定要去!我砸锅卖铁也要让你去意大利!你必须去!
后来他就把妮娜弟状告他俩的亊告诉她。她大惊失声,说有人出卖了她!她-定要回国出庭接受处置。她大哭起来,说都是她惹的祸!她要进监狱了,事业也毁了!她的命苦,注定翻不了身。事到如今,再不能毁了丈夫!她说马上动身,要回国作准备!万烈骂她:你疯了嘛!去意大利!去意大利!去意大利!他几乎在吼。
那开庭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到!
沒有必要!我会处理好的!你必须去意大利!
与殳嬿通完电话,有时总觉得如在舞台上演完戏夠累的,那声音要让最后一排观众能听到似的。他喝了一杯水清嗓。想着:我写的那份自供,显然是有夸大或言无其实的地方,但我应替她受过。他想到电影<两个人的車站>,一位钢琴家因为妻子驾车引起的车祸,他自揽到自己的身上,他替妻子做牢狱。可惜她妻子却真的污诬他而背叛了他,因此他爱上一个心地善良的女服务员。但万烈深信殳嬿决不是钢琴师之妻,她会全揽责任。她是真心要解除妮娜的痛苦,遵从妮娜的意旨,去做谁也不愿去做的事,这责任难道不应该由我揽下吗?他早已下了这个决心。
他半依半靠地把头枕在圆椅后背上,想着这亊种种后果。决定找妮娜弟談一談。
翌日晚,他把妮娜弟約在一家极普通的飯店进歺。
妮娜弟说:我正要找你呢!他摘下时尚的大延帽,挂在椅子背角上,露出禿头,周边剩下头发少许,恰似海母。他严肃地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做事光明正大,我將起诉,我们法庭上見。
万烈说:噢,我略有所闻。也许这不是你的个人行为。我想,这事最好不要发生。你吃呀,我们边吃边聊。小弟呀,我与你姐夫妻一场,沒想到会有如此结局,这绝对是不应该发生的。你说说主要是为了什么?
妮娜弟重重地放下筷子说:本来可以挽回,現在已不可能!万欢,你的宝贝儿子,他居然亲自到我公司里,查询我,在我姐死前死后的所有作为,核对我姐临死时是否去过医院。那次我去向他讨囬毌亲房产遗赠证明,他居然说,这就是你涉案的证明!
万烈说:呃,那是-时气话。小弟,看在本是亲戚的面上,两家人从未紅过脸,不要……
什么气話!妮娜弟打断道,继续说道:在他的意思里,我要独吞毌亲今后后遗产!所以涉案!
万烈说:不是这种意思,万欢想得有-份你毌亲今后的遗产,他说要交省話,设个基金会专奖励配角演员。我说这想法也不错,但你姐过世了,我对他讲你妈证明要还她,他最后也同意了,以后给你。
妮娜弟斜头问:那我不明白了,为什么要以后呢!
万烈解释道:万欢说现在关心会在追查此案,还出证明,岂不是造成-种印象,当时妮娜的死与要夺取她母亲的遗产证明有关。
妮娜弟嘿嘿一笑:本来就是有关!我现在也不再索囬那証明。等在法庭胜诉,我妈看清你的原貌,她会亲自要囬那证明的。
妮娜弟的脸一下显得十分痛苦,站了起来,又说:万欢说我是夹着一个铜板,可以到汉堡的人。气人哪!对我人格如此污蔑!
妮娜弟揮动着拳头说:这官司势在必行!万欢说得好呀,跟明星打官司,他的名气反倒会更响!
万烈郁闷地听着这番話,心想这两位小辈的争吵,如同火上加油,事情变得不可开交。这口苦酒看来只有他一人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