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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非常婚缘

万烈办向宇剧社的事要从与邬殳嬿的见面说起,而这与妮娜之死关系密切。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万烈所住的城堡六楼的客厅。沙发,椅子,圆桌,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如同舞台上-束追光,落在挂着妮娜照片的墙上。

邬殳嬿与他分别几月,杳无信息。她突然来找他,邬殳嬿就是那么个性格,当万烈打开门时,她就扑向他的怀里,痛哭着。万烈推也推不开。万烈说:殳嬿呀,你别哭,为个什么事儿呢?

他惊讶、郑重地看着她,她破涕而笑道:我们好象一个世纪没见着了,我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了。

她用那双晶莹的双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说:你瘦了,瘦多了,气色也不大好,你是怎么啦?我告诉你吧,这几个月我不回来,就是考验你,我咬着牙不跟你打手机,我心里说:如果你另找別人就祘我倒霉。

万烈给她泡了杯热茶,说:我可不要这种考验。你早饭吃了么?我去跟你下碗面条好吗?

她摇摇头,说:不饿,火车上是吃了点东西的。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她扭过头看着他。

万烈背着双手站在窗前,因为削瘦个子显得更高,他仿佛衰老了,额上的皱纹象河面上投石的波纹越展越多。他不直接回她的话,只是说:我想问你个事儿,憋在我心里好久了,我想还是告诉你好。因为有人打祘开庭审理这事,我不希望你再回来。

什么事儿呀?你说么!

妮娜死了,有人一口咬定是你,说你在她的茶杯里投了毒,白色粉末,有没有这事儿呀?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鄔殳嬿把双手捏在胸前,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噢,有人说她是喝了那杯水就此不醒的,抢救也无效,可不知什么原因,现在有人重新调查此事,我心底的烦恼便又冒了出来,我可以相信你所说的,可是她喝了那杯水怎么就死了?这还是个疑案,怎么能不挂在我的心上呢?

邬殳嬿突然哭起来,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变成这样!我真对不起妮娜姐呀,关于替她倒那杯水,是因为她说她嘴巴渇,我想她尽吊液,嘴巴上都起了皮了,我用匙子喂水,白色粉末是绵白糖呀,喂完水,她又说……让我想想,对了,她说你把病床摇高些,你就回去吧,我真怕万烈犯病,你平时多去看望他,就行了……后来她让我走,她说她的手热,我帮她把手放在被子外面,她说你回去,我自己能行……她让我走……我就走了……她还说,让万烈少写些,千万要注意身体呀……还说了些,我都记不起来了,可是那水是从热水器里灌的,那桶水里都放了毒吗?不可能!我怎么会毒死她呢!

邬殳嬿扑向他,紧抱着他,说:万烈呀,我不能离开你,也为了妮娜,她让我要好好地关心你的!她那样信任我,难道我能违背她的话么?……可我也真不是人,我听了她对我多次请求,开始我很犹豫,后来我,我,我……

万烈的目光直视着她,急切地等待她说出他最关心的話,她却马上迴避开了。

她又说下去:我真的去行动了,我找了两个医生,让他们采取措施,早点解决她,都被拒绝了

他们骂我: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们医生呢!等她身体好一些,我们就要动手术了,要对她实施安乐死那不就是要杀害她么?即便说安乐死,她也不具备安乐死的条件!我们怎么可能把她活活处死呢!……

可我那些日子中了邪,脑子里尽是她苦苦哀求我的话,让我想法尽快死,我耳边时常出现她朗诵过的那首诗:人生自古誰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一次实在让我难忘,我在小剧埸看演出,突然听到她的朗诵,我一下就呆在那儿了,她那高亢的女声,把我的魂勾走了。

我双手合掌,唷唷地叫唤着,我心里说:我找到了最好的台词老师。我冒昧地写信给她,她在家里热情地接待了我,我们的交往就是这样开始的。我叫她老师,她却一定让我叫她姐。噢噢,那次朗诵的诗,始终是她指导我台词的核心教材。我想她一定要我马上“解决”她,就是为她的那个信仰,我能违背一位老师的信仰么?

万烈推急切地问:后来到底怎么啦?

邬殳嬿轻轻地摇了摇头,脸色芲白,说:我不能告诉你,不能,几句话也说不明白……呜呜……

她哭泣起来……说:这事谁也不会知道,谁也无法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也没有什么可告诉你……

万烈说:別哭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事了。

唉唉,我这阵子犯病,抑郁症,剧本做无效劳动对我打击很大,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觉得我枉活了这辈子,生活着沒有多大意思,有时真想撒手离世……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突然就想起了符之及的那句话:你手上有一条人命,我舅公,马上又想到了笫二条人命,就是那高中同学阿芳。接着又想到笫三条人命妮娜,“妮娜是我杀死的!”我就这么说出了声……

我的头疼得似炸开般,可是那象急流般的思想还是不能止歇地冲击我的脑袋,盛不住了真要炸开了……有两个字象铁锤敲击我的脑壳:宿命!

在以前我是不相信宿命的,决不信,可是犯病时想多了,宿命的念头就不由地涌上心头……

我想起以前我不舒服时,符之及曾对我说过,人的命运肯定是存有的,人不能做力所不能及的事儿,要相信命!

我心里总是反抗着,可是这次犯病,我屈服了命运……

我从床上爬起来,独自走向阳台,我打开阳台的门,我咬着牙站在夜风里,我想只要一只脚从阳台上跨出去,我便能永远地结束痛苦,风里传来那个声音: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黙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但还有梦----我真不明白,怎么在那一刻,又想到曾在十多年前演出《哈姆萊脱》。

我突然又想起张国荣和三毛,他们-定觉得自己已做完了事,可以撒手人寰了。

这时我跨出了右脚,左腿却被妮娜拽住了。我耳边突然响起她骂我是懦夫的声音!我突然就想起不怕死的抗日英雄,我的命捡囬来了。

这里边还搅和着一件事,剧团大院里有人又在说我“情种”的事,越说越不象話,说我是“色狼”,在大院里觊觎符之及的新欢,到乡下也要搞女人,美其名找对象。

殳嬿呵殳嬿,你看这怎么是好,我在乡下是跟团里好友打过电话,我说我要结婚了,是农村的,名字挺好,叫蔚红,我真是决定回城就办事的,那知她的情况突然有变,我便落下了玩女人的后果。

连朋友也与我疏远了,何谈找我演戏!

我忍受住欲炸的头痛,我的心里从无望变成愤怒。我忽然又想起妮娜对我说过的那句海明威的名言:"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被打败的。"我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我踅回了屋里,又呑了三颗止痛片,我等待着天亮去医院……

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回来后身体好些了。万欢和郁兰常来看我,我对他们说,我身体也太糟糕了,顽固性通宵失眠……

幸亏有人找我拍戏,去三亚,我一下就来了精神,身体很快好转。

哦哦,是这样!……邬殳嬿在沙发上坐不住了,她用双手扶着他的双臂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她说:你说得太累了,你替我歇着,你听我说好不?我真想不到我们分別后你是如此情况,我以为你又写了好剧本,我想拜读呢!我可是想你呀,在C城,追求我的人有一打,哈哈,一打呀,不夸张,可没有一个人能象你这样让我去爱的。这,以后对你详细汇报吧。

我先想对你说以前发生的-件大事,我们团正好在西南演出……万烈,我怎么对你说呢!……我在宾馆的房间里把台词儿再背一遍,准备晚上的演出,就在这时突然房屋晃动起来,我马上喊了起来,住在三层楼上的演员们反应都很灵敏,马上都下了楼,来到宾馆草地上,住楼摇晃着,但未坍塌。

在第一时间,我听说了灾后的情况,谁能象灾民那样体会到生命的可贵与顽强么?在轰然房屋倒塌的瞬时,在这个小城市里,刚才一刻还在欢笑的生命就那么轻易地结束在瓦砾中,在那一刻,一个明亮的世界刹时就成了黑暗的洞穴,可是人对生的渇望与意志,那样令人感动!救灾的武警传出話来,有个年长的人,他被困在黑穴中何止几天,他的一切,就为不能睡着!

他在黑暗中他用手摸到了小本子,他吞噬纸来克服饥饿,他又摸到了矿泉水的空瓶,来接他的小便,然后喝小便来维持生命……一直等了七天才被发现,被救援的战士们挖出------他精神正常还好好地活着么!人在危难时,潜能惊人呀,无知才会惧怕……

万烈说:看不出,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呢!

是嘛?那你就听我说下去,你内心最大的心病是对符之及的惧怕,对吗?你就怕得罪符之及,因为你的妻子妮娜去世了,我提出……这要怪我,那时你并不知道他的太太就是我,我瞒了你是个有夫之妇,我进了你们剧团,住进剧团大院,我对你讲明了情况,你就拒绝了我的情感,你一直觉得自己犯了错,你何苦就此背上包袱呢?所以符之及欺负你,你也不言语,可心底里却蒙受最深层的冤屈,你怎么可能不犯病呢?你可憐么?象个笼中的鸟儿,你可憐么?象个囚中的老虎,你可憐么?你象棵长进了屋里的芦苇,颜色是灰黄的,身姿是扭曲的,如同你的模样,如同你的灵魂!

邬殳嬿!你太过分了!你跟我走吧!走吧!

万烈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觉得她那么无情地在捣碎他的心,让他无颜见人。他原以为自己历史的印痕已经消逝,现在重新被展开来,他不愿。这将是与符之及重开精神之战,他能预想这难以收拾的后果!他对邬殳嬿吼完了,就转身面对阳台,靠在墙上,把头埋在手弯里。

邬殳嬿却哈哈地笑着,说:你让我走,我倒不想走了,我说,万烈呀,做人么,我倒是比你行,我也曾是个笼中鸟,可我飞出去了,我也是个老虎,可我如今回归了大自然,虽说我在个小剧团里,可我活得自在。你在这大院呆着,有什么好的!不就图个省级剧团的好名声么!要是我早就跑了。做演员身体吃不消,那为什么又重新演戏呢!因为原先是演员要言正名顺,你就脱不开世袭的重负!

万烈轻摇着头说: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其实并不是这样。

唉唉!她重叹了一口气说:我是说人哪,有时真被人家认为正常的事迷惑了,其实所谓正常倒是不正常。比方说,当今很多人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窥私欲是个没有文化的陋习,这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我看要立个法,狠狠地扫荡一下!别人议论你的私生活,你完全可以对他嗤之以鼻!

万烈打断道:我原本决不想这样,现在怎么会変成这样?

这又怎样?生活中的意外会改变一个人,人哪,要从旧的习惯势力中跳开。我就是要与别人不一样,现在全世界越来越物化了,爱情严重地受到挤压,那怕爱情等同性,婚姻成了金钱,而我只重情感,我爱上了你,我这辈子就不改变……

万烈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脸顿时火烧火燎的,他心想,邬殳嬿呀邬殳嬿,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又绕到了这个事上来了。

她象似看穿了他的内心,又说:我不是哲学家,可直觉告诉我,人的被动都要怪罪环境吗?不,有时人作茧自缚。比方说,我现在在C城一个小剧团工作,与当年就读高等学府戏剧学院有什么联系呢?要说有联系那我应该在大剧团工作。其实不,我借到外面演戏人家才不管我是哪个团的呢!你这个人呀,就喜欢凡事把过去与现在拉扯在一起,不愿跳出来,那你就举步为艰。说白了,还不就是你头脑里符之及的阴魂不散。要是我与你结了婚,他能吃了你吗?

沉默。静寂。窗外的树枝在风里瑟瑟作响。

从厨房里传来壶里水开的嘘叫声,如同晨乌的啼鸣。

万烈走进厨房,把水冲进锅里,开始下水饺。平时的午饭总是那么简单,从超市买来的水饺,煮一下就能饱肚。

他边下水饺边说:殳嬿,有些事你并不知道,我比你更了解符之及。

白嘉妹跟我在三亚一起拍戏,她告诉我,符之及与她吵起架来,总说邬殳嬿比她好,他错看了人,他心里总有你,时常出口把白嘉妹唤作邬殳嬿,这让小白很气愤。殳嬿,即便他跟小白结了婚,他心里决丢不下你,我跟你结合了,对他就是挖心挖肺。

那我一辈子做他的殉葬品得了!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那他肯定要对我报复!我了解他。

这些年我一直遏制自己,想让我们都忘记不愉快的过去。

你总是想的太多,我与他早离婚了,我是我,他是他,你是你,为什么你要牵扯到一起?他嫉妒是他的事,我们犯了什么错?如果你不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你这人一辈子就完了!

万烈在屋里徘徊了一会儿说道:我就对你实说了吧,妮娜在医院对我说过,如果她走了,要我娶你,我们俩那时都不知你是符之及的妻。可现在你与符离了,我又想到妮娜的遗嘱,但因为某些舆论我退却了,然而我想来想去,她的非常死亡,你别瞞我,你是不是真的涉案了,这事的责任是应该俩人一起承担的,我逃不脱……

她一把抱紧了他,说:我真的涉案了,我真对不起你、对不起妮娜呀!她又大声哭起来。

他没有推开她说:我逃不脫,我应负主要责任……是呀,自己何苦要这样,难道自己怕他么?我为什么要怕他?怕议论?世上的事往往总是曲里拐弯,无论怎样的惩罚都要承担。我们结婚。他说。

他的目光象一束月光那样温柔而坚定地投射在她的眼里。

她笑着,深情地看着他,拥抱他。

就是这样,人的改变在绵长里,在一瞬时。

横竖横拆牛棚,反正就这样了。他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振作起来。

这以后,每次,她刚进门就拥抱着他。她那火似的性格永远改不脱的。

他们在沙发上坐着,沉浸在漫长的傍晚的宁静中。

噢噢,如果我怀平常之心,是还能做点事的。我想,现在社会上有人热衷搞民营剧社,我也想办-个,你愿意帮我的忙么?

邬殳嬿让他伸出手掌,她的手掌重重地击了一下,说:说定了!

他俩这么商议着,万欢和郁兰不期而至。这小俩口正在演话剧《雁》,票房还可以,演了一个月了。

万欢听说爸要办剧社,首先开培训班,把手掌往大腿上一拍,说:行呵!你早该办个实业多挣些钱养老,不过,一样花钱办执照,何必不多搞几个项目,这就叫一石数鸟一举多得!嘿嘿!

郁兰不同意地说:我是想让爸缓一口气的。先把表演培训班办好就不错了。

邬殳嬿说:欢欢,兰兰,你们俩的话并不矛盾,可以把培训班办起来,顺利的话再扩大业务。

万欢说:邬阿姨,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办公司就得有五个手指,然后捏成个拳头打出去,这才有劲儿呢!爸!你马上要发大财了!

万烈站起来摇着手说:不不,欢欢不了解爸。

这会儿,他深深地沉浸在大家共同商讨出的计划中,情绪激奋,进厨房忙着给大家张罗晚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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