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冷芷沐便收拾了东西,打算继续赶往蔚县。
正要出门,只觉得一阵冷风在背后袭过,冷芷沐拂袖转身,袖口飞出的银针直取来者的命脉。
来者也不慌,从容地一闪,闪过冷芷沐的攻击后,他笑:“几年没见,我的芷沐手段见长啊!”
“父亲?您怎么来了?”看清来者的面容,冷芷沐急忙收手,眼中诧异的神情非常明显。
一身袭白的冷慕阳轻轻抿着一抹笑意,他道:“听闻当朝丞相被杀,我料定这是你做的。猜想沈瑞定然会让你去蔚县,所以,就过来看看。”
冷芷沐说:“嗯,那事的确是我做的。父亲此行有什么事么?”她知道冷慕阳隐居已经二十年,从不过问江湖的恩怨是非,这次出山,她不觉得是为了这件事那么简单。
清清淡淡地笑着,冷慕阳说:“你在蔚县要办的事,我会帮你摆平,你去替我做另一件事。”
“什么?”冷芷沐有些不解,按理说冷慕阳是一个世外之人,如果有什么事会让他亲自出山,那定然不会是一件小事。
站在窗前,冷慕阳背对着冷芷沐,负手轻言:“你在江湖上也有些年了,该是知道逍遥城的吧!”
逍遥城?冷芷沐在脑海里迅速思考了一下,说:“嗯,逍遥城城主郁阳,为人忠肝义胆,平日里深居简出,到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手下有一批梅花卫,专门为其效命,从来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据说,二十年前,有人独闯逍遥城,带走了他的女儿,从此,他的夫人便一病不起,而他也是退居后殿,不问俗事。”
“不错。”冷慕阳平静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的波澜,“郁阳退位之后,他的儿子郁谦接位。你既然知道梅花卫,那你也该知道,虽然郁阳退居后殿,但这些左臂刺着梅花的卫士却依旧是听他的命令行事。这些年,这些人像狗一样到处乱嗅。我要你做的,就是清除这些郁阳的走狗,并取郁阳的项上人头。”
“这个不难。”像对于去收集牧烈贪赃枉法的证据而言,这的确不是一件难事。
却不料冷慕阳摇了摇头,他说:“这个比沈瑞要你做的事要难上百倍。郁阳和郁谦的身边都是高手如云,几乎是日夜陪护,要得手并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切不可大意。”
“呵。”冷芷沐轻轻地笑了,“天下第一君子江无痕和天下第一书生梅钰臣。君子剑和书生笔,都是在我之上的高手,再加上酒仙宁逍遥和神针传人骆雪,一般人的确没有多大的胜算能取得郁阳的人头。”
“你若现在想退出,我不会为难你。”纤白的手轻轻地扶在窗栏上,冷慕阳的嘴角淡淡地扬着,似妖魅一般,恍如一不小心就会被勾去了魂。
“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么?我要他死,他就不能活下去。”冷芷沐取出那半坛酒,斟了一杯,递给冷慕阳。
闻见酒香,冷慕阳便知道这是好酒。接过抿了一口,他回味着说道:“果然是好酒。”
“再好的佳酿,也有饮尽的那一日。”冷芷沐清清淡淡地接上,一边随手将酒坛封了起来。
如果让酒香跑远了,她担心又招来了昨天那个和她一样痴迷酒的人。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和冷慕阳在一起,只会徒增麻烦罢了。
放下杯子,冷慕阳轻叹:“只是这杯子不配这酒,可惜了。”
冷芷沐笑:“再好的酒也须要杜康,再好的马也要伯乐,不然,与俗物无异。”
转过身,冷慕阳问:“此行有多少把握能成功?”
冷芷沐道:“没把握。”
对上冷慕阳波澜不惊的眼眸,她又说:“他身边的高手,我没有一个有十足的把握能胜,若被他们围攻,我必死。”
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说:“既然没有把握,又何必答应?”
站在冷慕阳的身边,冷芷沐轻轻拂了一下鬓间的发丝,她笑:“我从不问太多,问多了,对很多事都会不利。这是我的原则。”
“芷沐,有没有想过要退出?”冷慕阳淡然地看着冷芷沐精致的侧脸,这么些年不见,她更精致了许多。
“最近怎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了?”冷芷沐轻轻地扬着嘴角,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有一种狐狸的味道,“父亲,你也该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万般不由人啊!”
冷芷沐最后的那句“万般不由人”触动了他的心,那声带着一丝叹惜的声音,点点滴滴落在他的心里,双眼微微有些迷离,似看到了曾经的画面。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冷芷沐听不真切,她问:“父亲刚才说什么?”
冷慕阳轻轻地摆了摆手,轻轻地一叹,他说:“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习惯了洁短的语气,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冷芷沐的鼻尖飘过,这个味道,她一直记得,是冷慕阳身上的,虽然十年未见,但这股幽淡的气息,她一直深深记在脑子里。
冷慕阳道:“那你一切小心。”他的声音轻轻的,似山涧里的流水一般,不是瀑布的壮阔,却也不是石中渗出的水滴一般寂然。
点了点头,冷芷沐只觉得一阵风柔柔地拂过脸颊,冷慕阳已经从她的身边不见了。
收拾了东西,冷芷沐下了楼。在大厅里,她看见席浩行在大厅用早饭,在他的身边还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一身的锦缎虽然显得那人有财有势,搭上他的那副面容却是实在别有一番风味。虽是富丽堂皇,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有那种气质的人,该不是一个江湖中的寻常人,他身上的气息,让冷芷沐想起了慕汝宸。冷芷沐深深地记下了这个人的容貌,她想,以后定然是会再见的。
从席浩行的身边走过,却替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润的嗓音:“小姐且住。”
转身,见席浩行从座而起,冷芷沐问:“何事?”清冷冷的声音似风拂过的空气一般,似不惊起丝毫波澜,却又深深落入了听者的心间。
“昨日,多谢小姐的酒。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邀得小姐同坐?”席浩行的眼眸中透着温和的光线,似不可抗拒的语气却含着询问的意思。
“我还有事。”冷芷沐坚决果断的语气不带任何的情绪。
“浩行,既然这位小姐还有事,那我们也不可强人所难。”许久没有说话的中年人终于开了口,“浩行不知礼,小姐见谅。”
一番言论,让冷芷沐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浩浩中不失文雅秀气,九寸身躯足以顶天立地,有些黝黑的肤色却不是阳光留下的痕迹,优雅的举止让冷芷沐把他与一种人连上了关系。
官场上的人。
“无妨。”冷芷沐不愿意与这些官场上的人打交道,不仅仅是碍于自己的身份。
见冷芷沐要走,那人轻笑着唤了一声:“冷芷沐小姐何必这么急着离开?”
听对方直接唤出了自己的名字,惊讶的同时,冷芷沐温婉地眯起眼睛,坐下身,她问:“既然阁下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那你有什么企图?莫不是也贪图那些银钱么?”
席浩行压着声音解释:“你误会了。这位是蔚县县令牧烈牧大人,他是想帮你。”
“帮我?”天下最让她惊讶的事还莫过于此。沈瑞要她查牧烈,而牧烈去主动找上她,还要帮她。“你有什么好处?”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牧烈神色淡然地看着冷芷沐,“我知道有人要你查我的事,我也知道你接下去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可以不要去逍遥城。”
“为何?”虽然冷芷沐没有料到他会说这番话,可她的神色依旧平淡如水。
“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不该由你来承担,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牧烈轻轻地一声叹惜,提起右手,丝帕掩口,轻轻咳了两声。
二十年前?“我不明白。”这换了谁都不会明白的,二十年前会有什么事和她有关?
牧烈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声叹惜:“到时候你会明白的,总之,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去逍遥城,不然,你会后悔的。”
冷芷沐清淡地一笑,她道:“在我的认知中,没有后悔两个字。两位若无其他的事,我就此告辞。”
不等牧烈和席浩行反应过来,冷芷沐就已经消失在了客栈的门口。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席浩行不明白,既然是为了拦着她,却为什么又不把事情告诉她。
“哎,是他不肯放过她。”牧烈惋惜地闭起眼,悲伤溢于脸上,“都二十年了,物是人非,他竟依旧耿耿于怀,何必呢?”
是谁说恩怨可以随着时间的流走而淡化?席浩行深深一叹,只能在心底为冷芷沐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