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了早课之后,在去斋堂的路上,苏诺对跟在她身后的南宫说:“南宫,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在庙里好好学习,知道么?”
南宫问:“不用弟子随行么?”南宫的声音轻轻的,虽是在询问,却透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苏诺说:“不用了,你帮不上忙的。”
下楼梯的时候,邵峰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深深地打了个哈欠,苏诺回道:“吃了早饭吧!我可不要饿着肚子干活儿呢!”说着,她回头冲邵峰乐呵呵地笑了笑。
扭头间,她对上了江连城的眼睛,想了想,她问:“江道长什么时候回祖庭?”
“我倒是无所谓什么时候了,既然出来了,就顺道去办点事。”江连城说,“怎么?”
她若有所思地抿唇一笑,说了句:“没什么。”转而,她又问腾慕池:“腾师兄呢?这次打算在这儿挂几天的单?”
“三天吧!”腾慕池的声音懒懒散散地响起,“在终南闲散惯了,你们庙子的规矩那么繁杂,把我累得慌。静修几天,我就回去了。”
苏诺也不管他,腾慕池的脾气,她是最清楚不过了的,若要他天天守着这么一堆规矩,他才不乐意了。他经常说:“所谓的传戒其实不过是一个形式,传而不守,传有何用?若是守,传与不传又有什么区别?”
当时苏诺嬉笑着接道:“那岂不是就像法律一样?”
腾慕池细细地眯起眼睛,嘴角扬着一条弧线,他说:“然也。只要做好一个人,又何必太过拘泥于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呢?”
吃了早饭,苏诺回屋收拾东西,听见有人敲门,她便停下手上的事儿去开门。
江连城站在门外,她侧身让他进来。
带上门后,江连城说:“你打算一个人去么?”
她知道他在担心她的安危,抬起手轻触他的脸,她看进他的眼睛说:“你在担心我?”轻柔的声音似是春风拂过的桃林,轻轻一触,含苞绽放。
他愣了愣神,说:“嗯。”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动了动唇,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收了手,苏诺说:“连城,我总有个不好的预感,这次的事儿,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是啊!既然知道有危险,又何必要将自己推向危险的深渊?
苏诺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吟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同仇敌忾、舍生忘死,当真值得?”江连城不明白,为什么腾慕池一句话就能让她如此奋不顾身?明明知道前途危险重重,她却将生死置之度外。
苏诺邀他一同并肩坐下,她笑着说:“虽然我知道他寻我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我同他是生死之交。他于我,亦师亦友,当日初见,似是久别的重逢。所以,不管他要我办什么事,我都不会推脱,哪怕最后会搭上性命。”
她的声音轻轻扬扬,像是炎夏里吹过的一丝凉风,不带走一丝热度,却丝丝沁人心脾。
轻轻握住她的手,他说:“诺,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苏诺浅浅扬着嘴角,她说:“既然不知生死,何必多一个人冒险?”她浅浅笑着,那种不计生死的风轻云淡没有丝毫保留地印在江连城的眼里。
他的心骤然一疼,轻轻捧着她的脸,他说:“让我护你。”
她笑:“会死的。”
他说:“就算死,我也要护你安好。若有一天,我离你而去,我宁愿做一个孤魂也不会去轮回,哪怕万劫不复,我也要在你身边,护你一生无事。”
愣了愣,她不知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当他说出要护她一生的时候,她的心竟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曾经,她戏说,愿得一人,护她一生安好,如今,这个人就在她眼前,却是这样的身份。
她扬起一丝没心没肺的笑,浮着一抹灿烂笑容的她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绝不会让你孤独的在这个世界飘荡。”正了正神色,她继续说道:“若有那么一天,我定会亲自给你做超度。孤魂野鬼实在太苦,我不愿你受那份痛。”
看着没有半分玩笑的苏诺,江连城的眼睛湿润润的,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她又说道:“连城,若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美丽。好不好?”她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看着江连城,似是要将他看穿了一般。
江连城苦笑了一下:“这话,是我对你说的才对吧?你总那么不顾自己的安危,总那么不让人省心。”
沉默了半响,苏诺才低声呢喃道:“所以,你才要更好地照顾自己呀!若是有一天你当真离去了,你当真舍得我一个人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难过么?”
愣愣地看着低着头的苏诺,他淡淡道:“可惜,你要的,我没有办法给你。我们终究没有办法同世俗人一般,朝夕相伴。”
“我知道的。”苏诺会意地抿着唇,她轻轻地阖上眼,“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儿。在我们的心里,永远不能忘记的,是祖师爷的教诲。”
顿了顿,她重重地叹了一声,说:“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祖师爷的教诲啊!”说罢,她苦笑了一下,又是一声长叹。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空气静静地淌着,不带任何浮动,一切似是静止的一般。
坐了多久,谁也不知道,只是听到云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苏诺说:“该吃午饭了呢!”
“是啊!”江连城漫不经心地应声,“又是一个上午过去了。”
苏诺释然地笑道:“好了,我也该出发了,一会儿还要麻烦你跟邵峰说一声,让他去办公室打个招呼,给我卡上打点钱,最近可真成贫道了。”
“怎么,庙上没给你发单费么?”听邵峰说,苏诺是个很节省的人,她喊没钱,这倒是稀奇的很,何况,他们庙上的单费比一般的庙子高出很多,只不过规矩太严,能挂上单的人少之又少。
苏诺笑道:“我花的钱都是信众偶尔供养给的,庙上的钱,我从不要他们的,毕竟是祖师爷的道场,何况,一般的时候,我也花不了那么多。”
“那你现在……”江连城欲言又止。
苏诺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说:“我现在还有钱吃饭,只不过,邵峰再不给我,我可真要露宿街头、饿死了。”
江连城也知道她这是在说笑,毕竟出门在外,也避免不了花钱的,纵然有一身本事,可这最起码的吃、住总是要解决的。
何况,出门在外,还是低调点的好。
在江连城答应了之后,她便下山了。
他问:“不和邵峰告别么?”
她说:“不了,省得他又要说我偷懒了。”
而他,只是一笑。
而在邵峰的屋子里,邵峰和腾慕池正喝着茶。
邵峰问:“你当真不随她去?”
腾慕池一笑:“没必要。”
邵峰也只是一笑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