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过后的夏天,每一片树叶都被清洗的碧绿,每朵花都变得更加娇艳。
屋前台阶依旧带着水气,小持月用一块丝帕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把手中厚厚的书本放在膝盖上摊开细细阅读起来。
阿星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不远处坐在台阶上的小小身影,眼底浮现一丝坏笑。
她悄然无声的走近,轻轻的拍了拍小持月的肩,声音甜甜糯糯的喊了一声,“持月哥哥。”
持月仰头看着高处的阿星笑了,眼睛弯成了漆黑的月牙,圆圆的脸蛋鼓鼓的白里透红。
阿星最喜欢这样的持月,看起来像包子一样,很好吃,很好玩。
她在持月身边坐下,全然不顾今早刚换的白衣,大喇喇伸长腿撑了个懒腰。
“地上凉,”持月从怀里摸出一个雪白绣花的丝帕,递给她,“用这个。”
阿星接过放在鼻子下使劲擤了鼻涕,然后把丝帕叠了叠把鼻子擦干净,对着持月眯眼笑,“我正好有点流鼻涕。”
持月的包子脸有点僵硬,那可是前段时间刚从绣庄里拿回来上好的苏绣,他的脸有点绿,一副吞了苍蝇的样子。
“持月哥哥我在逗你玩呐!”阿星抖了抖帕子,上面还有可疑透明液体,她得意洋洋道,“我今日在爹爹那里学了一个术可以把帕子变干净哦!”
小持月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她的术法他是有目共睹的,且不说成效如何,就是经常结错印记错咒都让人十分头疼了。
阿星笑嘻嘻的把帕子放在腿上,然后双手合十,嘴里默默的念了一句,手指结印。
小持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原本洁白的帕子变得红黄蓝绿惨不忍睹。
“等下!”他连忙抢走,欲哭无泪的捧着,可怜巴巴道,“你别再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星最喜欢看小持月的包子脸皱的苦巴巴,十分有趣。此刻她笑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星儿……”
“不好意思……哈哈哈哈……我念错了……哈哈哈”阿星捶地笑,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样子。
小持月捧着帕子泪奔了。
小时候总是她欺负他,把他压榨的惨无人道,而他总是让着她,躲在她找不到的地方痴迷的看着术法总汇。
她找,他躲。这样的日子却在一年后终结了。
那时候阿星八岁,忽然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开始出现莫名的淤青,然后破皮,伤口之处完全不得好,久而久之开始溃烂。
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因为那一场怪病,开始变得脾气暴躁阴晴不定。
那天晚上接连着几个被灰头土脸赶出来侍女之后,就连老家主苍舒权也被赶了出来,而他们都不过是想劝劝阿星吃点东西。
房间里传来一个八岁孩子的哭声,低低的却是极为绝望。
苍舒持月在门口站了一会,犹豫着推开门进去。他还没看清屋子里的状况就被一只簪子砸的正着,白皙的额角留下了细细的血丝。
“这把簪子不是你前几个月从采蝶轩高价买回来的么。”苍舒持月从地上捡起簪子,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精致雕琢的银簪。
当时她兴高采烈的从外面跑到他的书房,拉着他仰着漂亮的小脸,问他,持月哥哥你觉得我好看吗。
明媚的样子他至今都还记得。
如今她脸上都被缠了渗人的绷带,只留下漆黑的眼睛,却是孤独而无望的。
苍舒持月走过去,将她的长发挽起,把簪子插了进去,温和的笑着,“星儿最好看了。”
“我……还会好吗?”阿星抖着唇问他,“我变成了这幅样子还会好吗?”
“不管你被怪病折磨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让你复原。”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忘了,我可是有法宝的人,只要我将法宝送给小阿星,小阿星就会没事的。”
阿星愣住,然后扑进他的怀里,没了声响,过了一会他的前襟湿了,温热的液体烫了他的心。
“父亲说过,生来所带之物是不能轻易给别人的,否则会遭报应的……持月哥哥要是也像我这样遭了报应,我以后该欺负谁啊!”
苍舒持月摸着她柔软的发,温柔道,“你还小怎么会遭报应呢,乖一点好好吃饭,也许一觉醒来你就会好了。”
阿星泪眼朦胧,鼻涕眼泪糊了他衣服,声音嗡嗡的问他,“是真的吗?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苍舒持月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稚气未脱的脸在烛光下竟是那样的温柔,就好像被渡了一层光晕。
当初的那个包子脸已经变成了一个会温柔的安慰别人的少年。
如果这场病是上天给她的一个小小磨难,那么苍舒持月就是来帮她渡劫的人。
她相信他。
而他也没有失言,那个晚上之后她在醒来,她发现自己的一切都回复了原状,身上没有密密麻麻的伤口,脸上的绷带也不见了。
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甚至比以前更漂亮了,她兴喜若狂的跑去找苍舒持月,却发现曾经总是神采奕奕的少年如今苍白着脸被别人逼着喝下一碗碗漆黑的药汁。年幼的她无法理解,下意识的认为他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甚至排斥这段记忆。
那么痛苦狼狈的记忆谁也不愿去记起,所以她又变回了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后来温城遭到了妖类袭击,她看见苍舒权自己的父亲为了救苍舒持月而倒在了敌人的面前,她开始怨恨,开始真真正正的忘记最不应该忘记的东西。
那一天苍舒府被烧,苍舒持月不见踪迹,苍舒权去世,她尚且无法面对便一人逃到了不知名的村庄后来就遇见了程释,直到再次看见苍舒持月。
梦境总使人想起一切不愿想起的东西。
阿星的眼角流下一滴透明的泪水,如同蝶翼一般漆黑的睫毛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屋外月光皎洁,没想到从苍舒卷宁那里离开后午觉一睡睡到现在。她的头有点疼,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昏眼花,她缓了一会,走到镜子前。
阿星看着镜子里的女子皮肤光洁娇嫩,曾经她为了躲过苍舒持月的耳目特地服下易容丹将自己变成黄脸婆,现在药效已过,她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她又想起梦里她得怪病时的恐怖模样,想起苍舒持月对她说的话。
不管你被怪病折磨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让你复原。
所以他把凰月给了她,凰月的能力可以治愈她一切伤口。
他没有食言,却像她所说的那样遭了报应。
小时候没有明白的事长大了都一一明了,现在想起来她真的想抽自己一巴掌。
苍舒持月身体逐渐虚弱原来是与凰月有关。那么他把她找回来也情有可原,阿星觉得还是早早地把凰月还给他两清吧。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也是因为他而死,这么多年来他受的苦正好抵消。
可是……阿星纠结的咬了咬唇。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凰月还给他吧,阿星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她匆匆的跑出房间。
本来以为陷入熟睡的苍舒府一片安静,但是阿星刚跑出房间就听到了主院里一片喧闹。阿星突然感觉一阵不安,她匆匆的走进苍舒持月住的主院,她发现仆人丫鬟来来往往都是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甚至还有几个因为疾走撞在一起的。
她心底更加不安转身就看见管家清松面色严峻的从她身边快步走过,被她眼疾手快拦下,急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清松一看是她,紧皱的眉头变得更加纠结,看着阿星的眼神有些埋怨,“家主发烧昏睡不醒。”
阿星猛的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