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满树的海棠都在轻轻摇摆,解语花浅浅倚着黑瞎子,合上眼睛,脸上扬起好看的笑。小孙子绕着二人一圈圈地跑,一边咯咯咯地笑着,嚷着断断续续的词:“爷爷,二爷爷,抱抱啦!”
“哟,二人世界呐,小哥,咱是不是打扰人家了啊。”
“吴爷爷!”
“哎!小棠,来,爷爷抱抱,重了没最近。”花白头发的男人抱起小粉团子,脸上带着憨厚温和的笑容。一旁的人瘦削依旧,以为永远不会褪色的黑发竟也白了一半了。
“打扰个头啊,”解雨臣笑骂道,伸手就把粉团子抱回来,搂在自己怀里,“孙子还我,想要催你家小邪去。”
“哎,你算说对了,我们家民主开放,小邪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不像你,把大花儿逼得那么紧。”
“说谁呢!”解语花挑起秀眉,把孙子放到地上,腾出手来就要拍打吴邪。
“哎,你别为老不尊啊,师父,快管管,管管啊。”吴邪年纪大了,说话越来越像王胖子。
解语花一听更来气了,狠劲儿拧了一把对方胳膊,恨恨道:“谁,老了?”
“我老我老,您老撒手,快。”吴邪疼的呲牙咧嘴,心想这发小年纪大了,下手都没轻没重的,只好告饶。
“还说我老?”手下加了劲儿。
“哎你怎么连好赖话都听不懂啊?哎哟哎哟”
“还说不说?”
“不说不说。”
解雨臣这才松手,轻轻搓搓指尖,稍稍仰了脖子,得胜一样的看着他。
吴邪揉着生疼的胳膊,并不恼,看着发小得了便宜的神情,反而有点开心,要搁在年轻时候,让解大当家来这么任性的一出,他是决不肯的。战战兢兢了一辈子,排了那么多的局,人前装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如果日子还能长一点,他不介意陪发小玩完剩下的岁月。
那边竹马相见,一派嬉闹。这边黑瞎子已经搭上了张起灵的肩。
秋风乍起,吹动额前的发,两个人这样望着远方,望过了多少片原野,多少座古墓,多少敌人,多少血雨腥风,多少星辰。黑瞎子从墨镜后面瞟瞟这人的头发,痞笑道:“染得有点假。”
“是么。”张起灵心下轻颤,他不欲吴邪看出什么破绽,既然黑瞎子这么说,那么……
“他知道。”黑瞎子收回目光,笑容也消失了,扭过头,温柔地看着那边谈笑的二人,“但他不介意。”
他不介意你是不是陪他变老,也不介意你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许这样善意的谎言,他深知,自己只能活一世,这一世,能遇见你,一起经历风雨,最后相持到老,他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张起灵,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黑瞎子哈哈笑了几声,揽着他的肩膀紧了紧,做作地压低声音道:“回头你买我那个牌子的。”说罢,拍拍他的肩,笑着离去。
寒风吹掉了绑小辫子的发圈,他一头乌发,顺势散开,在风中舞蹈。
“质量好。”张起灵默默地想。
解家棠到底还是小孩子,跑一跑也累了,四个老家伙更是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看,准备打道回府。一众人走到景区门口,远远地瞧见两男一女朝他们走来。
其中一个穿着红皮衣的,走来就从张起灵怀里接过解家棠,一面哄着,一面冲解雨臣道:“爹,您要出来玩告我啊,我送您啊,您瞧瞧,要没有张叔,谁能抱得动这小胖子。”说完,他把小孩儿往上抛了抛,揉进怀里,十分宠溺。
解雨臣睨他一眼,不愿理他。只对着另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和蔼问道:“小邪,最近生意怎么样?”
“正常,卖老外文物的倒了好几家,外流基本控制住了,解叔。”张小邪恭恭敬敬道。
“嗯,”解雨臣点点头,不动声色,又冲另一个女人道:“清清啊,大花说你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改天到家来,给我做条鱼吃。”
女人有点受宠若惊。嫁给齐大花以来,解雨臣对她虽没有苛责,却也是不冷不热的,这突然夸奖起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谦笑道:“爹爹过奖了,大花胃口好,什么都吃得,其实我做的也就那样,做鱼就更不行了。”
吴邪听得二人对话,笑着拍拍张小邪,道:“哎呀,还是霍家的媳妇能干,又会做菜又会哄人,把大花照顾的那么好,可怜我们小邪,到现在还是光棍,连个做饭的人也没有。”
张小邪回应道:“爸,我挺好的,自己做菜很有意思,正巧,解叔,我最近在学做鱼,您要是不嫌弃,我哪天给您上门做去。”
解雨臣扬起眉,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问:“做得怎么样?”
“形状不错,方便下嘴。”
谁也没有发现,几句的空档,二人便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众人说着笑着,往停车场去。
三代同堂,竹马兄弟,越是其乐融融,他们身上的故事仿佛就越神秘,越令人神往。
“真是和谐啊。”高处,一人叉着腰,风衣下摆吹起,远远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阴诡的笑,“老九门?哼,断,是断不掉的。”
“兹……”一阵震动,张小邪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短信的发送人,不觉一愣。
老家伙们都在前头嘻嘻哈哈地逗小孩儿玩,唯有张起灵注意到小邪的不对劲,住了脚步,微微侧身,长睫毛下的眼神依旧凌厉。张小邪看看老爹,拿着手机,有些犹豫,可是一看到张起灵那种洞穿一切的眼神,他还是毕恭毕敬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张起灵并没接,只瞥了一眼,又看看张小邪,后者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有笃定,却也掠过一丝惆怅。他握住小邪的手腕,用了一点力气,这样做是不想让他害怕,放手去做,便转身离开,几步回头,好像想起什么,又道:“不要告诉……”
“我吗?不要告诉我吗?”吴邪竟也学的走路无声了,悄悄地就到了二人面前。张小邪心里有点慌,不知道怎么应付老爸,纠结的时候,老爹却挡在他身前。
“你别管。”淡然而不容置喙的声音。
“不可能。”温润而坚定的声音。现在的吴邪,已经不再愿意去说一通原因来解释自己的选择,都这个岁数了,看过了经年风雨,生老病死,被人算计的难以计数,最后也摆了别人一道,他只想完全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无论爱他的、害他的,都别想替他做决定。
这边旗鼓相当,那边黑花安顿了一家三口,也走了过来。
齐黑瞎搭上张起灵的肩,招牌的笑容正对上那人一脸的冷漠。吴邪见状,心疼地看看发小,实在不想再让他卷入一个可能的局里,再变成那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解当家。
“你们,就不要管了吧。”他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毕竟都是一起过来的,谁又能做的了谁的主呢。
“小邪,”解语花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说道:“你多大岁数了呀,下得了斗吗?干得过野鸡脖子吗?闻得了费洛蒙吗?”一指小哥,“咱们几个,就他能去,一个人,你放得下心吗?”云淡风轻,却句句逼人。
吴邪眼神暗了暗,知道小花说的都是实话,可心下还是有些不忍,犹豫之间,手腕已被抓紧。左右耳畔传来同一个声音:“一起。”
左手小哥,右手小花,瞎子两手插兜,在风中笑的潇洒。
他咬咬下嘴唇,紧闭了下眼睛,释然地笑了。那笑容,一如当年杭州古董铺的吴小天真。
危险面前,不是一个人,会勇敢很多,宽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