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成为了令家乡父老以及二狗子羡慕的大学生,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那城里人了,以后娶个城里的老婆,有着一份令人尊敬的工作,从此将彻底与农村诀裂,从此衣着光鲜,再也不要向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然而,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待我的室友都酣睡了之后,我总会想到曾经的课本上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诗《观刈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简单的翻译过来就是“农民终年没有闲暇,到了五月加倍繁忙。夜里吹来暖暖南风,地里小麦盖垄熟黄。妇女用筐挑着食物,孩子提壶盛满水汤。相伴到田里送饭食,男人劳作在南山冈。脚被地面热气熏蒸,背烤着火辣的阳光。精疲力竭不觉酷热,只是珍惜夏日天长。又见一位贫苦农妇,抱着孩子跟在人旁。右手拿着捡的麦穗,左臂挂着一个破筐。听她回头述说家境,听的人都为她悲伤。为了缴税家田卖尽,靠捡麦穗填充饥肠。如今我有什么功德,从来没有种田采桑。一年俸禄有三百石,到了年底还有余粮。想到这些暗自惭愧,整日整夜念念不忘。”想到这里,心里总是难免那么多想了一点,我的父亲母亲,我的爷爷奶奶,我的太爷爷太奶奶,一辈又一辈的就这样走了过来,做了一辈子的痛苦的农民,今天,他们的儿子有出息了,这一份骄傲与其说是属于我的,不如说是列祖列代的老祖宗的,是啊,农村里的小子,在那个年代除了读书还能有什么出路呢?这远远是城里人所不能体会的,那些年,一年双收,夏收和秋收,每到要庄稼收获的时候,为了避过炎热的太阳,我的家人四点就要起床,有时甚至是凌晨左右就起来了,一天下来,双手满是老茧,手背上的皮肤全部都会皲裂开,这一切没有半句话是夸张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有了读书的动力,很简单,就是为了走出农村,让父母以后再也不要这样的辛苦。所以我总认为唐代那些大诗人中,最伟大的诗人应该算是白居易,而不应该算是李白。
不管怎样,第一步的理想人生算是开始了。大一的学习并不忙碌,简单的课程,相较之下,比高中轻松多了,正因为这样,校园里的林荫小道之下,就有了一对对看起来关系亲腻的男女,而我,依然是那么的孤寂、默闻,仿佛并不存在,然而却又是真实的存在,每当看到室友梳得光溜溜的上了油的大油脑袋和脸上幸福的微笑,我不禁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我的人生究竟在哪里。中秋的月亮格外的圆,格外的亮,月亮旁的那颗亮晶晶的星星又开始朝我眨眼了,仿佛也对我的人生进行了一番嘲弄。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看着皎洁的月亮发呆,沉浸在漆黑的夜里看着皎洁的月亮发呆,皎洁的月亮在漆黑的夜里看着我默默地发呆,渐渐地,夜也不那么黑了,日子需要继续,为了父母,为了我那白居易时代刈麦的老祖宗,我也不能再在这漆黑的夜里发呆了,我的老祖宗可没有观刈麦的闲情逸致,只有刈麦的痛苦,姑且让月亮去发呆吧,我且继续我的无聊之旅,说老实话,我从来就不是聪明的人,本着笨鸟先飞的原则,大一的一年我居然将大学经济学教程全部读完了,这令我同寝室的好友,同班的好友乃至于我的尊敬的师长都感到惊讶,惊讶的也许是像我这样笨的人居然能在一年之中读这么多书,并且还能一知半解,想到他们那惊讶的表情,我总有一种小小的激动。
大学,完完全全是属于自己的,我不知道四年的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但经历过远比没有经历过有意义,至少朋友相聚的时候,说话也可以显得那么硬气一点,不必懦弱的可怜的缩在一个角落不敢发声,这也许就是它的价值所在了吧,以后与人争辩的时候,我可以说“我上过大学,你上过吗?我是大学生,你是吗?”这样,真理就将永远与我同一立场,以至于你看,我们现在那么多的专家、那么多的学者在观众面前侃侃而谈,活像小时候我家院子里母亲养的鹅,用它那高亢的声调来征服院子里的鸭和鸡,甚至连猪圈里的猪那样的庞然大物听到鹅的叫声也不得不安静下来。鹅的叫声就是“我上过动物大学,你上过吗?我在外国动物王国进修过,你去过吗?”,本着这理直气壮的理由,那么我所说的都是真理,你鸡呀鸭呀乃至于猪呀,你们只需要听,只需要接受就行了,你们没有争议的机会,你们没有辩论的资本,有时候,在漆黑的夜里,我甚至都在想,我是不是那只猪投胎而来,要不,后来一遇到这样的场合,我怎么就那么安静呢,安静的打瞌睡,安静的睡着了,获得安静的前提睡觉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这就是猪的秘诀。
色诺芬、瓦罗、马尔萨斯、马歇尔、萨缪尔森……在大学里,我第一次从我的老师那里读到了这些人,并且知道了那些鼻子、额头高高隆起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比我们华夏子孙笨,也不比我们这些乌发黑眼睛的华夏子孙丑,君不见,大学里身着黑皮裙、金发碧眼的炎黄子孙也是一道风景,科技在当时首先体现出了价值,思想在当时也发生了变化,父母给的不见得是子女想要的,包括头发、皮肤、眼睛的颜色……
1997年,美国人斯科尔斯和默顿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默顿的《全球金融系统:功能展望》我曾经很严肃的拜读过,默顿是科学社会学的奠基人之一,是享誉世界的哈佛大学的毕业生,科学社会学的奠基人和结构功能主义流派的代表性人物之一,1979年在哥伦比亚大学退休并荣膺特殊服务教授和荣誉退休教授。对于默顿其人我是倾慕的,对于其著作我是本着崇敬的态度的,套用前面的一句话,我能读懂,是因为我上了大学,更重要的是我读的是经济学,就这样简单,我在这条道上越行越远,直到后来学校推荐我去了美国,UniversityofMichiganAnnArbor密西根大学-安娜堡分校,先不要管我学得怎么样,至少我出国了,这样看来,我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大了,在我的出生的小村庄里面再一次沸腾了,并且我认识了一个对我未来有决定性影响力的一个外国友人——罗伯特.弗兰克。
得知我要出国的消息,周围人再也没那么淡定了,但周围人的表情我是尊重的,周围人的表现我也是尊重的,鲁迅的话说得好: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套用先生的话反作一下: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尊敬的态度来对待身边人的。后来,关于我谈恋爱的言论渐渐多了,对此我只能一笑置之,但事情远没有预料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