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一切,男孩的脑海中再一次闪现出他父亲在断崖边被杀的一幕,剑光四射,血肉纷飞,他长大嘴巴,却叫不出声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心脏要跳出来一样。一只手缓缓放在男孩的左肩,男孩回头看去,阴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理解和同情。
“你在这儿等我。”阴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然后,他走到男孩前面挡住他的视线,一边用后背把门挤出一条缝,一边自己挤了进去,随后他把门一关,把男孩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独自进了东厂办事处。在阴一连串的动作中,男孩再也没有看见东厂办事处内部的惨状,心情虽然低落,但逐渐稳定下来,他蹲坐在门槛上,慢慢低下头,埋进膝盖里,暂时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虽然只隔一道门,但门内门外明显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阴正小心翼翼地走进东厂办事处的世界。办事处的大院内,从大门到正厅,七零八落地躺满了尸体。尸体上褐色的官府表明这些人都是东厂办事处的人。
每一次落脚,阴都轻而又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环顾四周,东厂办事处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看起来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只是从窗户上看,看不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阴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很恐怖的想法,东厂在十里堡办事处的所有人可能全被被杀。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脚尖点地,快速跑到正厅的大门旁,耳朵贴着门框,里面无声无息,偶尔传来烛泪滴落的声音。
他推开一道门缝,人影一闪,进了正厅。
如阴所料,与外面一样,正厅内横七竖八地躺满尸体,到处都是血迹。与外面不同的是,这里的血迹还没有干。可见凶手是从大门杀进来的,而且杀人并不久。东厂高手众多,说不定会留有活口。
阴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从尸体中穿过,从正厅走到偏厅,又从偏厅走到后院最后又走回来。走了一圈,整个办事处,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竟无一人存活。桌子上、椅子上、后院的长廊中,到处都躺着东厂人的尸体,空气中充满浓浓的血腥味。
“谁人有如此胆量?谁人又有如此能力?”
在确认办事处无人活着以及没有凶手的任何踪影之后,阴即开始着手调查这件谜案。
正厅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具尸体,从服饰来看,此人生前应该是办事处的一个头目,地位不低,此时却毫无生机,头垂着,双手耷拉在肩膀两侧,胸口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阴走到他旁边,轻轻地抬起他的头。喀嚓一声,此人头颅猛地向后倒,伴随着刺耳的骨头摩擦声,他的头颅晃来晃去。在烛光下,此人脸色忽明忽暗,如同鬼魅。更吓人的是,此人的喉骨被切成上下两半,在头部的晃动下,一张一合,如同一张开口说话的嘴,只是他想说什么,没人听得明白。
阴扶稳他的头,然后转身去查看另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就在刚才那具尸体的脚边,当胸一刀,一击毙命,显然他是为保护他的上级而死。接着,阴又检查了三四具尸体,发现这些人都是一刀毙命。
尽管十里堡的办事处只是东厂的地方机构,但由于十里堡处于京城与北方的咽喉要道,鱼龙混杂,所以东厂在此驻扎的人都是从锦衣卫抽调来的强兵良将。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被一刀毙命呢?要么是敌人太强,要么就是有人勾结。
对比几个人的伤口,阴发现造成这些伤口的,不是汉人刀或剑,而是满人的弯刀。年前皇太极就已经撤离京城,这里怎么会有满人?难道说朝廷有人与满人勾结?
这个推断重如千斤,压得阴直喘不过气来,他往后一个踉跄,咚的一声,撞在身后的柱子上。
去年年底皇太极带领十万大军攻打京城,虽然被击退,但并未回到辽东,而是在京城附近攻城略地,伺机再次攻打京城。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京城全面戒严,凡入京者必须严加盘查。因此,阴才来这里,准备借助东厂办事处的力量混入京城,能不暴露身份最好,万一暴露身份,也能被东厂的人保护着,如此,便能安全地见到东厂厂公曹化淳,不然很有可能被其余的八卦成员半路劫杀。
但是......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阴觉得必须立刻进京。
随后,阴从马棚牵出两匹马,到门口却发现男孩不见了。
太阳早已下山,路上漆黑一片。阴左看看,右望望,他想叫男孩的名字,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男孩的名字,只好叫了声:“喂,你在哪儿?”
街上,北风呼啸,空空的树枝沙沙作响,空气中,隐约传来远处寻欢作乐之人的嬉笑声。即使听到了这么多的声音,阴依然惊恐,因为在这些声音中唯独没有男孩的声音。
茫茫黑夜,男孩能去哪里呢?而且男孩是第一次到这里,对这里完全不懂。
阴蹲下身,目光搜索着可能的线索。这里全是由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面的积雪早已被打扫干净,所以,一个脚印都不曾留下。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喂!你在哪儿?”阴一边走一边喊,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中满是焦急。他师兄已经为救他而死,对于师兄唯一的孩子,他是绝不允许他有任何闪失的。
“你在……”
“别喊了!”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在这儿。”
“你怎么到处乱跑?”阴语气中有些责备,但更多的是焦急。
“我看到凶手了。”
“什么?!”阴大惊,“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怕阴不信,男孩特地转了转身。
阴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长什么样子?”
“就一个人,天太黑我什么也看不清。”
一个人?!一个人就可以杀死东厂一百三十七口人?!
阴立刻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他本以为是一群满族人,但看现在的情况,很可能不是满族人,而是汉人伪装的满族人。不管这个人的目的如何,一定要尽快赶往京城,将此事上报朝廷。至于说,会不会遭到八卦成员的截杀,那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当晚,阴和男孩便连夜骑马,往京城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