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滚滚而来。残春已逝,初夏将至。院内的树叶又冒新芽了,眼前的绿油油之中夹杂着几朵白色的花苞。
珞云在风扬这里小住了几日,内伤渐好,只是这脚伤未能痊愈,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利索。风扬怕珞云闲来无聊,特意为她找来了一只大绯胸鹦鹉。那鸟很是聪明,精通人性,知道珞云喜爱松子,便殷勤的为她剥了起来。
“你倒是知道投其所好,知道我喜食松子,特意为我剥了这么多。”珞云看着满满一盘的松子有些发愁,松子这么油,这几日吃的太多,又很少运动,倒是胖了不少,干脆邀请楚毅和楚沛一起来吃?恩,这个注意不错,珞云在心里盘算着,“喂乖鸟儿,你去帮我叫来楚沛和楚毅,就说,我请他们吃松子。”
“我有什么好处?”那鸟竟然开了口。
珞云摸了摸它毛茸茸的下巴,想了想,美眸一闪说道“你说吧!我一定说到做到。”珞云爽快的答应了鹦鹉的要求。
“我要天府四川的大花生,不要吃金陵的花生,太水太面,吃着不得劲儿。”那鸟怕打着翅膀飞到了珞云的头顶上。
“喂喂喂,你可不要在我头顶上拉屎。不然我把你红烧了。”珞云故意恐吓它。
那鸟凄惨的叫了一声,“珞云好吓人,珞云好吓人。”说完,便去邀请楚毅和楚沛一同来吃松子。
楚毅和楚沛一听珞云邀请自己去吃松子,心中自然很是开心。两人也想和这位天界的公主多多接触。
“你们两个来了,坐吧!”珞云将一盘松子推到两人面前“都是它剥的,也不知道你们师傅从哪里找来的鸟儿,这么聪明。”
楚毅微微一笑,这才道出了实情,“这是师傅去云南捉来的,交给戏班子调教了几天,会很多方言。”
云南?他竟为了我跑去如此偏远之地,云南地势高峻,密林遍布,多虫多瘴气,想要捉一只鸟绝非易事。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如此情深意重,让我何以为报呢?
楚毅和楚沛见珞云低头不语,不禁有些纳闷,“珞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方才你们说到云南,我想起多年前曾和我朋友一起游历云南,突然间有些想她了。”珞云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的。”楚沛点点头。
珞云继续逗弄着鹦鹉“你不是喜欢四川的花生吗?那干脆来一段四川话吧!”
“珞云,你可别忘了我的大花生噻!”话音刚落引来几人哈哈大笑。
“好好好,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四川大花生。”珞云喂它吃了一颗葡萄,那鸟一下子扑到珞云怀里,“谢谢珞云,谢谢珞云。”
三人又闲谈了几句方才散去。
明媚的午后,李淳风站在院内正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风扬被他吵的睡不好觉,“什么乱七八糟的,知了还没开始他就先开始了。”
待他走近了仔细一听,原来他是在唱屈原的九歌,他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打在李淳风的后脑勺上,“李淳风,你要是唱你家乡的歌我还能忍,你唱什么九歌啊!你招魂呢!”风扬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厉声呵斥“给你扯块布,搭个戏台子得了。”李淳风的一个转身倒把风扬着实吓了一跳,他竟然涂了腮红,还抹了口红,“你发什么疯啊!”
“我唱唱怎么了?”李淳风眯着眼睛,阴阳怪气道,“你就别管我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去陪你的珞云啊!”李淳风推搡了他一下,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我正要跟你说呢!你是不是告诉他俩珞云的身份了?”风扬压低了嗓音。
李淳风原地一转,翘了一个兰花指,冲风扬一连抛了好几个眉眼,用唱腔说道,“人家也正要跟你说呢!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你的师傅,你对我说话得客气点。”
他尖细的声音让风扬想到了昨晚屋顶之上的那只狸猫,忙捂住了耳朵“我在问你正经事呢!”风扬觉得有些不堪入目。
李淳风被风扬扰的有些不耐烦了“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赶紧去照顾你的小公主吧!我正忙着呢!”李淳风推了风扬一把,旋即转身继续咿咿呀呀的唱着。
“我从来都没有告诉他们俩珞云的身份,之前楚毅给珞云送了点心,说是用水果做的,怎么就这么凑巧吗?珞云一来,五谷做的糕点就没有了?”
李淳风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却依旧死不承认“我什么都不知道昂!跟我没有关系。”李淳风转过身去,背对着风扬,他不会撒谎,一撒谎就脸红。
“我才不相信呢!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风大哥。”珞云柔声道。
风扬愣在了当场,希望方才的一番话珞云没有听到,“珞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刚刚,没多大会。”
李淳风不想珞云看到他这副模样,忙捂着脸跑开了,只丢下一句话,“我回房练字去了,你们慢慢聊。”
风扬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方才,我师傅正在唱歌,没有影响你休息吧?”
“没有。我并没有午休的习惯,倒是谢谢你。”
“这么些天,你对我说的谢谢还不够多吗?”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珞云,不愿她与自己如此客气。
“今天说的谢谢和以往不同。”
“哦?哪里不同,说来听听。“
“谢谢你如此大费周章为我捉来那只鹦鹉解闷儿,我很喜欢。”珞云微微低头,斜着眼波。
风扬知道这是她难为情时惯有的表现,轻声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太客气了,珞云。”风扬轻轻扶住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的珞云。两人缓慢的走着,风扬侧身看着她,院中的琼花团团绽放着,几朵花瓣纷扬而下落在她的头顶上,雪白一片,他情不自禁笑了笑,凡人夫妻也是这样相伴到老的,我和珞云虽为长生不老之身,可是我还是希望和她到海角天涯,“走吧,随我一同前去厨房,今天给你做秋梨软糕,现做现吃。”珞云的眼睛眨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行了,你就别推辞了,我知道你想吃。”
“好吧好吧,什么都瞒不过你。”
两人一同来到了厨房,不难看出,楚毅将这里打扫的很干净,物体摆放都十分的整齐,厨具光洁如新,纤尘不染,没有丝毫的油烟味,珞云感叹,“楚毅做事真的十分有条理。”
“确实,他做事情的确很认真。”风扬卷起袖子,十分熟练的将秋梨去皮切丁,放入石臼中。
珞云一蹦一跳,好奇的凑了过来,她从未见过这个圆圆胖胖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石臼啊!也可以用来捣蒜。”风扬看着珞云,想起千年之前,小不点珞云也是用这样好奇的眼神看着凡间的一切,“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
珞云点点头,心想,趁他不在我可以尝尝这秋梨的味道,她取来一个勺子,挖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微微眯起眼睛“恩,我就是喜欢这种入口即化的感觉。”
风扬走了进来,看到珞云偷吃的一幕,觉得她很是有趣,对她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你,你看到了?”珞云咬着嘴里的勺子,低下头,神情娇羞可爱,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看到了,那又如何?”风扬大步流星的走来,将她放在椅子上,似乎依旧把她当成了一个小孩子,“你是小不点,我能宠着你的一切。”
珞云惊的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啊!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他竟然叫我小不点······有没有搞错啊。
浙江,未改连日以来的连绵细雨,雨势不大,只是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一青衫女子策马疾驰在官道上,马蹄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她的裤腿,她却对此毫不在意,似乎浑然不知。此人正是长水。
虽在官道之上,不过由于最近的降雨,所以人迹稀少。
她停马,伫立雨中,四周皆是烟雨朦胧的一片。又骑了许久方才看到湖边一位头戴青箬笠,身披蓑衣,在雨中钓鱼的老者,“老伯不好意思,请问天目山怎么走?”
老伯头也不回的指了一下西北方位,长水本想发火,这人怎么如此不懂礼貌,转念一想,若是刚才他高声呼喊,怕会惊动水中的鱼儿,而且自己为风扬寻找天目木兰本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要与无关人等生气比较好,便对着那老者的背影双手抱拳高声道“多谢指点。”
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长水闻到一股沁人心脾香味,树上的花朵已经盛开了不少,不过还是有一部分花朵被雨水打了下来落在地上。她凌空一跃,飞至树梢,折下几枝已经完全绽放的天目木兰放在了竹筒内。
竹筒内的山泉水清凉甘甜,可以维持花在短期时间内的现状。自己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抵达镇原县。
银亮的雨丝带着凉意从空中划下来,金陵现在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吧!也不知道风扬现在在干什么······她翻身上马,火速往金陵赶去,一定要让风扬看到这盛开的天目木兰。
此时风扬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薄衫因为出汗而变得厚实起来。这道秋梨软糕终于做好,为了让珞云更加开心,他将软糕制成不用的动物样子,有熊猫,小狗还有兔子和天鹅,个个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两人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欣赏着可口佳肴。
“哇,好可爱的小兔子。”珞云拿起一个放入口中,眸子一亮“恩,味道真是好极了,看不出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做糕点手艺竟这般高超,哪里学来的?”珞云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
此话一出,便逗乐了风扬,“大老爷们儿?这个词语你是跟谁学来的?”
“我表哥啊!”珞云直率道。
“哈哈,你这个表哥真是有意思,改天一定要见上一番。”
“可以,等他游历回来了,我就向他介绍一下你。”
风扬见珞云吃的如此心满意足,欣喜道“还想吃什么,我一并给你做了。“
珞云眨了眨好看的眼睛,想了想,“还有什么水果制成的糕点吗?我还想试试别的。”
“有,还有芒果糕,荔枝糕。要是水果糕你吃烦了,我还可以用花瓣给你做糕点。“
“哇,你好厉害。以后嫁给你的姑娘一定特别有福气。”
风扬灵机一动,戏谑道“干脆,你嫁给我可好?“
珞云被风扬的这句话噎了一个正着,脸已经被憋成了猪肝色,“水,水。”
“好好好,我去拿水。”风扬拿来水喂珞云喝下,她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我只是一句玩笑话,你又何必这么认真?”
“轻浮!”珞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有几缕薄云在青天上,宽广的空地上荡漾着阳光。园中有几处青草,似乎变了颜色,躺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中。四边空空寂寂,只有几只半大的黄色小鸡,在草丛中觅食,毛绒绒的一片金黄煞是可爱。长水心情大好,她俯下身,摸着那些惹人怜爱的小鸡。
楚沛走出门,看到长水竟然在此,顿时愣在了当场,手中的药材撒了一地。
从他反常的神态中,她似乎知道了什么,以往自己来的时候,楚沛都很欢迎自己,可这次他却是这样的反应,想来风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禁眉毛一蹙,凛冽了一句“你师傅呢?”
楚沛也有些奇怪,从未见过长水像今日这般严肃,他耸了耸肩,”不知道。“
长水在院中大喊风扬的名字,不过首要出来的是李淳风,他拦住了她的去路,“先生这是何意?”李淳风微微欠了欠身子,恭敬道”右使,风扬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徒弟。“长水很是诧异,”什么情况?“
李淳风不得已道出了实情,“珞云未死。”
长水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叫珞云的女子,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她一把推开了李淳风,顾不得他的阻挠。
本来她是心存侥幸的,但是在看到风扬看珞云的眼神时,她便觉得自己输了。他从未用这样温情脉脉的眼神看过自己,那一瞬间她便知道,风扬爱的人是珞云。真正爱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再看看,珞云眼神干净,白皙的脸上挂着清媚淡然的笑容,一对精致的耳环垂在她粉嫩饱满的耳垂之下,女人味十足,难道风扬偏爱的就是这种类型的女子吗?
珞云抬眼,看到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有些愕然。
“我说呢!我一连叫了你几声,你都没有听见,原来是有佳人作陪啊!”她望着他,一双英气逼人的眸子里盛满了愤怒和嫉妒。
风扬一见是长水,怕她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伤了珞云,起身挡在两人之间,为了不伤和气,他依旧笑道“师妹,你来了,正好尝尝我做的秋梨软糕。”虽面带笑意,可眼中却冷漠无波,毫无温度。
长水推了风扬一把,径直走到珞云面前。
“原来你是风大哥的师妹啊!你好,我叫高珞云。”珞云起身同长水问好。长水没有说话,冷冰冰的看着珞云,眼中射出的两道寒光锋利似两块薄铁。珞云是女子,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她甩手一扔,将背上的竹筒扔给了风扬,拂袖而去。自己一心为他,他却和别的女子言笑晏晏,想来真是可笑。风扬看着她,一句话未说,神情有些暗淡,她的心底涌起一阵酸痛,一瞬间泛滥成海。
风扬打开竹筒一看,原来里面装着天目木兰,花叶还很新鲜,应该是刚摘不久,她还特意放置了一些清凉的山泉水在里面,这种木兰只有浙江的天目山才有,花期甚短,极为珍贵,当下浙江正值雨季,她一向反感雨季,又从未涉足那里,路程遥远,也真是难为她这么用心。只是,感情这种事始终强求不得……
“你不跟出去看看吗?她好像是吃醋了。”
“不去了,不想她继续误会下去。我对她本就无意,有些话迟早是要说开的。”
长水一口气冲到了一处山坡上,气急败坏的她对着一丛低矮的灌木毫无章法的胡乱砍着,花叶被砍的四处都是,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夺目而出,心中的酸涩更甚眼眶“高珞云,我与你势不两立!”植物的绿色汁液顺着剑身缓缓而下,长水双眼通红,阴狠道“高珞云,我迟早用你的鲜血来祭奠我这把剑!”
躲在暗处的楚沛试图出来宽慰她,却被李淳风一把拉了回来,“别去。”
“看着她这样,真是让人心疼。”楚沛和长水的关系一向不错,起码在他眼里,确实如此。
李淳风闭上眼,微微点头,旋即又睁了开来,似有无限的感伤与感慨“的确让人心疼,可是,爱情从来都是不讲理的,没有先来后到一说更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是与否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