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祥给不知找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疗伤药,之后还带他们去吃了京城最著名的烤鸭。
到启程返回的这天早晨,一群人难舍难分,依依不舍。他们在门前依次告别,等所有人都告别完了,才看到冯仕宏慢悠悠的走出来。他一出门就四处张望,奇怪的问:“马车呢,轿子呢,最不济怎么也得有滑竿吧?难道什么都没有?十几天的路,熊家璨真打算让我走过去吗?会不会办事儿?”
“你不是有几十年的行镖经验吗,难道还见过连续跑十几天的路还不会被累死的马?”修实讽刺的说道。
“同一匹马连续跑会累死,多带几匹马路上勤换着点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我教你啊,你做了那么多年的镖师就学会顶嘴了么。”
“说谁呢你,老东西。”修实一脸的怒气。
“说你呢,怎么着吧?你还敢动我?熊家璨请我去济南就是整治你这样的人。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就陪你走一趟了,到了济南我再跟你好好算账。别忘了,这趟镖本来是让你带的,结果你出门就把重任推给小孟了,自作主张这么大的事,你以为熊家璨能轻饶了你?”
“他爱怎样就怎样,用不着你提醒我。”
“那就好,等到了济南府,看我怎么整你吧。小孟,带路,我们走。”
晓风本来觉得这个冯仕宏实在是太烦人,可是看着他跟修实吵架的时候,又觉得心里十分痛快。更有意思的是,冯仕宏和叶修实的冷战直接导致冯仕宏在心理上跟自己更亲近。这是一个绝佳的向熊家璨表忠心的机会,他已经在心底暗暗决定这次一定要忍住火气,不能随便发。
队伍渐渐消失在京城镖局分号的众人的视线里。
元泽叹了一口气,对悦祥说道:“真没意思,刚才还想等他们走了,跟你打个赌。看看这些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忍不了冯仕宏这个人。结果还没离开咱们镖局门口就掐上了。太意外了。”
“哈哈,还是厉总镖头的脾气好,能忍他那么多天。”悦祥恭维的说。
“现在我更好奇的是,除了叶修实以外的那些人,会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冯仕宏吵架,你来猜,是明天还是后天?”
“看这速度,只能是今天。”
二人相视而笑。
刚走过京城的城门,冯仕宏就使用一种十分怀念京城一切的口吻说:“想当年我在京城的时候,跟我处在同一年龄段的人,没有谁能比得上我。”
“想当年我在京城的时候,一条街上的镖局都抢着要我,最后我选择了最重视我能力的那家,这一待就是十几年。”
“想当年我在京城的时候…”
出于礼貌,晓风等人开始的时候还能搭上几句话,可是冯仕宏说了一路,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讲自己的‘英雄事迹’。他们渐渐觉得厌烦,天气炎热,他们慢慢露出了烦躁的神色。
第二天的时候已经没有谁听他唠叨,纷纷有意疏远他。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这一次比来时的经历要简单很多。离开济南府第二十五天的时候,一行人又回到了他们的分号。
家璨大喜。尤其是看到晓风搀着冯仕宏的胳膊进门,更加开心。晓风果然是个可造之材,他在心里想。晚宴的时候,家璨特意让晓风坐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
“可算是把冯教头盼来了,往后咱们诚义镖局的镖师和镖徒就有劳您多费心了。”家璨笑道。
“那肯定是要多费心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孟晓风这样聪明又能干的员工。”仕宏瞪了修实一眼,阴阳怪气的说。
“对,晓风这孩子,一到我们济南府我就觉得他不一般,有眼力劲儿,会察言观色,也有真本事,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熊总镖头说的太对了,尤其是后半句。有些人即便混到镖师这个职位,却连做人最基本的涵养都没有,真是给我们镖局丢脸。往后我就要严格整治这种不良风气,希望各位都要引以为戒,自觉遵守。”
“冯教头真是太客气了,我还是新人,连镖徒都算不上···有很多地方还需要向其他的前辈学习,更要向冯教头讨教。”晓风给冯仕宏满了一杯酒,端起来敬他道:“希望冯教头往后多传授一些知识,以让我们更进一步。”
“你说什么?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在济南府还混不上镖徒的职位?熊总镖头,这我就不懂了,咱们镖局有在其位不谋其职的镖师也就罢了,怎么连晓风这样明显的千里马竟然也不受重用呢?”
家璨察觉到冯仕宏语气里的冷嘲热讽。并且注意到每当他有意的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会狠狠地盯住叶修实。
家璨觉得一定是修实做了什么让冯仕宏不能原谅的事。
“晓风以前有其他镖局的从业经验,因此在同辈人里能力确实是出类拔萃的。然而我们镖局有自己的规矩,像晓风这样还不熟悉我们镖路的年轻人,要成为镖师,必须先成为镖徒。等他们的师傅觉得徒弟确实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时,才会跟我提成为镖师的事。”
“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几千年的历史已经证明无数次了,愿意或者不愿意,新的总会代替旧的,像熊总镖头这样见过大风大雨的人,竟然会坚持这样固执的想法。当然,决定还是您来做,我只是为晓风这样的人才感到不值。不晓得要熬多少年才能出头啊。”
“不会太久的。我会找最好的人来教他,我已经写信请那个人来了,最近就能收到消息。晓风如果能拜他为师,以那人的名望,加上晓风的聪明才智,他肯定会成为镖局里成长速度最快的镖师。”
“哎哟,你说的那个人那么厉害吗,到底是谁啊?”
家璨神神秘秘的笑了笑:“等他确定要来了,我再告诉你们。”
饭后家璨让葛民名和李万非留下来。冯仕宏没有当面说破对叶修实的冷嘲热讽是什么原因,晓风在席间只字未提,想从他们二人身上问出具体怎么回事恐怕很难。还好,民名和万非二人本来就喜欢告状,而且之前也说过田中行的坏话,想必他二人也不会帮叶修实说什么好话。
“你们俩老实交待,冯总教头今晚吃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不准有半点隐瞒。”家璨厉声喝道。
“启禀熊总镖头,就算您不问这一句,我们兄弟二人也会像您详细禀报的。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对孟兄弟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这话怎么说?”
“唉,那位叶镖师自从出了门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在前面带路。结果第一天我们就碰上了很危险的事。那王为和和莫兄弟走在最后面,有人埋伏在暗处,看见进京赶考的书生就要抢他的盘缠,突然从背后偷袭,招招致命。若不是莫兄弟反应快接下了那几刀,恐怕王书生就没命了!”
“小莫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这孩子,为了救那书生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胳膊上被划开一个大伤口,现在睡觉只能侧躺着。”
“有没有去看大夫?”
“叶修实还算有良心。听说到了京城让最好的大夫给莫兄弟诊治了。”
“到了京城才去看大夫,也算是有良心吗?”
“这…”
“算了,你接着说。叶修实还办了什么事?”
“唉,”李万非又叹一口气,言语中透露着对叶修实的强烈不满。“那天把那伙盗贼击退了,孟兄弟就对我们说要变换一下队形,优先保护书生和莫兄弟。结果叶修实觉得孟兄弟越俎代庖,还对孟兄弟冷嘲热讽,让他带队去京城。”
“什么?反了他了,竟敢擅自提议。我的安排也敢质疑?”
“熊总镖头,他不仅质疑了,而且还自作主张,自己站到我们的最后面,非得逼着孟兄弟带队不可。还说孟兄弟要跟他道歉,并求他再次带队,他才会再次领队。为了不拖慢行镖进度,孟兄弟只好硬着头皮带队了。”
“这个叶修实,真是欠收拾了。”
“不仅如此,”民名又火上浇油的说:“孟兄弟问了很多人去京城的路线,可还是走错了几次路。叶修实只在后面跟着,从来不提醒我们走了冤枉路。到天黑也没走到大路上去,迫于无奈住了荒郊野外的一家小客栈,竟然是一家黑店,我们几个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放肆,混账!”
“熊总镖头,我们兄弟俩说的句句属实,在那家黑店里,孟兄弟还解救了他的两个老朋友,现在效力于百里镖局的程姓和周姓的两位兄弟。您要是不信,可以随时去找他们问话。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带队镖师。”
家璨难以控制暴怒的情绪,他拿起桌上未喝完的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即狠狠地将那只碗往地上摔的粉碎,气势汹汹的往前院奔去。
“叶修实,你给我滚出来!”家璨边走边吼。从后厅一直吼到前院。他一脚踹开修实的房门,把躺在床上、仿佛没听见自己叫他的叶修实拽起来,野蛮的往外拖。家璨体型健壮,力大无比,他抓住修实的衣襟,狠狠地平抛出去,想把他摔在地上才解气。
没想到修实在空中灵巧的转了几次身,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杀气。
家璨更加生气了。他大步流星的奔向修实,再次拽住他的衣襟,再次往另外一个方向平抛出去。这一次,叶修实又平稳的落在地上。
院子周围的房间点起了灯。睡着的人们渐渐被家璨的吼叫声、打架声吵醒。人群围上来,很有兴致的观看二人的打斗。
家璨一身酒气,力道比平时更猛烈了几分。借着月光,人们留意到他走起路来带起地上的灰尘,伴随着他的脚步扬起、翻滚。他的手或劈或砍,尽管修实躲得及时,衣服仍然被家璨的手掌带起的风轻而易举的撕裂。
就是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