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站在衙门口,看到的不再是那石狮昂天,朱门牌匾,而是另外一番景色。
那门前雄狮早已没有了头颅,一侧的雌狮手掌下的小狮子也不知所踪,那大鼓的鼓皮也已经破了一个洞,朱红大门上面蒙了灰尘,轻轻推开,无数尘土簌簌而下,旁边有两具白骨,手掌之间还握有一条已经腐烂但漆有黑红颜色可见的哨棍,看来是哪门前看守衙役,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身上的骨肉都已经被风雨消磨无有了,大门上的牌匾歪歪扭扭,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
进入府内,那青石板筑成的主路上坑坑洼洼,不见了原先的颜色,上面积有厚厚的灰尘,连风儿都懒得吹起来,一步踏上去,尘埃飞起,道士和尚有着护体修为防身,不曾被沾染,书生也不知为何,也不曾被尘埃呛到,堂前的院墙如数坍圮,上面原有的辉煌也已然不见,那遮头的瓦片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掉落了有些年头了,青瓦也成了灰色。
进了前堂,那肃静回避四个大字在两个牌子世行仍然醒目,只不过是早已被蛛网罗布,两旁各自有五具尸骨,中央的刑拘还摆放在那里,厚厚的尘灰遮蔽了原有的模样,烧红烙铁的火盆里有几粒未曾烧完的焦炭,乍看上去只是坑洼的锅底而已,锅沿上几个用具的柄,不仔细看那只是勺子铲子一样,拂去灰尘才能看到其原来本色,旁边躺着几具尸骨,看来是正在堂前闻讯,而后瞬间就被斩杀,然而骨骼上看不出有什么痕迹,看来是被道法所残。
公堂的正上方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悬挂,还算是正,只不过不见了当年的风采,转身入了后院。
百花凋残,蜂蝶也成往昔,原先的修竹翠林都已成了烧焦的木炭,新生的嫩芽儿也长成了三寸粗细,由此推断,此灾祸大概九年有余了,那遮荫亭内石桌石凳如数掀翻,一盘上好的棋局对弈洒落在地,白子黑子四处逃窜,再也不见桌上对弈之人,院内寒骨无数,身上衣裳腐败,却依稀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如何,侍女下人,厨子门卫皆可辨认,唯独不见府内官员及他一家老小,让三人颇为好奇,也颇为感伤。
远观正堂门厅,原本木质门窗全都化作了焦土,原先的青瓦碧檐如今只剩残砖片瓦尚且犹在,见证了此门中的惨案,却不能开口对谁言说。
和尚想起了那年他等三人离开这座镇子的时候的场景,那时候镇内有一人士,找他寻得母乳喂养书生,却推三掩四,就是不给,桌上饭菜看起来并不是穷户,并非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可谓是餐餐饱饭,顿顿畅怀,奈何人心险恶,一己之私不能与他人共分,那时候人心就坏了,这官可能也不是什么好官,不能让百姓向善,不能让百姓归真。
另外,那时候白策士占据镇中善人王大户王天良家门,官府竟然不知道王府变故,察觉不出其中二三,实属督查不力,镇外三十里山谷雄兵数万,那么多的人马竟然没有探子探知,不知道城中高官都是干什么吃的,雄兵镇压居然不管不顾,也察觉不出,可能此国官场甚是黑暗,早已蛀虫入树心,国君无能吧。
和尚如此想,却不敢妄加评论,因为事出有因,其中可能有说不出的缘由,所以不提。
那道士看着满目萧疏,独自感叹,书生在一旁鹤立,问道:“这就是人间吗?”
“不,你看到的不是人间,而是那人心。”
“人心坏了吗?”
“是的。”
“哦。”
书生答便了了,心生惆怅,初临人世便逢此变故,实属时运不济,看来不是时候。
和尚跟书生讲述人间本有颜色:“那人间,本是五谷丰登,大道初成,佛法惠安,百姓安居乐业,男耕女织,垂髫小儿黄口,欢畅嘻游俗世,牛犁马嘶,燕雀白日飞天捕食,夜间回巢安歇,自是人间好颜色,山清水秀,流水绕东城,再看那官宦仕途,文举武举颇为繁盛,佳节时日,烟火洞洞,响彻云霄,天放光华,现如今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哀鸿遍野,饿殍赤地,兵丁占据了世间,乱世相逢,书生,咱们来的正是时候,你不是要与天争道,与帝王将相争理吗?”
哦,看来正是时候,世间大恶正在蔓延,东方四国正处于惊变,虽然这个镇子只是其中一角,但是犹如管中窥豹,虽然不知道豹子全身是什么,但是豹子终究是豹子,恶根从全身就有了,看到其中一点就足以推断世间了。
书生黯然,与天地争道,和帝王将相争理,那就是他想做的,皆是凡胎肉身,为何非要出个三六九等,成个高贵低贱,这人心都坏了吗?那贫贱为何不勤奋努力成为高贵?那高贵唯尊处优为何能长居于此?这人间啊,我还看不清你的真是本色,我只知道我来了,初临人世你这天就让我看此纷争,既然如此,我信心更是坚定,你若变本加厉,我更是寸步相争,你若回头是岸,我要踏上你这岸边,回首看我曾历经的苦海,看你那岸上可否有大道万千,可存那佛法众数,我要存在你们之中,不受你们束缚,超脱三界外,跳离规矩里,让你这天再也奈何我不得,让你这地再也不成为束缚我的枷锁,人世,这才是第一步。
书生暗暗思忖,和尚坐地默念经卷,超度亡者魂灵,道士浮尘轻洒,清理着这府邸的灰尘蛛网,霎时间万象更新,不在见那残砖片瓦,不见那火烧残痕,屋檐上的燕巢也重新飞出新燕,古木逢春,抖擞精神是要与天争地,清风重回,拂面而过,凉丝丝,吹过眼角眉梢,轻盈盈,可曾留过指尖?百花重现,蜂蝶重引,飞飞停停,三人甚是欢喜。
不觉已然迟暮,倦鸟知还,百花知谢,唯有那风儿还在绿树林中嬉戏打闹,欢快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