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月到六月帝城渐渐的闷热了起来,朝廷中的动荡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夜半买醉的一个都不少。楚成现在有了一个得力助手——梁安,他偶尔跟着苗伯伯学做生意,偶尔偷偷跟楚成学功夫。但是这满珠帘坊的人也是难得见到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楚成也不管他。六月中楚成终于还是见了李璀一面,不过不是在珠帘坊,而是在郊外的四季亭。
虽然之前已见过一次,但是行色匆匆,楚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过李璀,楚成的故事只有自己知道,她实在害怕这个比自己大了七岁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璀哥哥会看出来什么,她要查的事情和璀哥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姐姐最在乎的人,自己不想以芝龄的身份把他拖下水,就算最后自己真的要去李府清算那血海深仇也不能辜负了姐姐的在天之灵,姐姐的璀哥哥一定是个正直而明亮的人,在他眼里自己只是烟花女子楚成而已!
“楚成见过李公子!”
前面的人闻言转身。十年过去了今天才敢仔细打量一下,轮廓没有变,依旧是过去明朗刚正的样子,可是眼睛里没有了生气,放佛一汪死水几经沉沦,恁凭你投进什么东西都泛不起波澜,就这么沉默着,无论十年前的真相是什么,眼前这个看似放荡不羁却情深似海的璀哥哥是永远回不去了。
李璀看着略微失态的楚成眼神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常态,挥挥手道:“楚姑娘终于肯赏脸了?”语调里不无戏谑。
楚成收回目光回以浅笑,两人也不言语,径直进了画舫,李璀命船工像湖心撑去。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这个楚成面前为什么一点防备都没有了,也许是因为她和十年前冠绝帝城的豪门千金齐名,也许是因为容貌好的人必然是至纯的,也许因她虽生于脂粉之地却气质淡然素雅,亲近一个人并不需要那么多理由不是么?
李璀看着她,似掉进了回忆里:“十年前帝城也有一个才情无双的女子!”
“之于楚成呢?”
“姑娘聪慧才情放眼于帝城自是无人能比,只是那个女子是生于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认识的人事可能不如姑娘老道,故没有姑娘这般荣辱不惊,若是有人夸一下,怕是要高兴的跳起来。”李璀回忆起方芝茹的活泼笑颜,不想拿楚成和她比,可是眼前的楚成又让他不由自主的不敢怠慢。
“养在深闺尚有如此厚赞,楚成不敢比了。”想起姐姐当年的风华楚成差一点红了眼圈。
李璀回头看过去,面前的女子没有半点表情,身边的丫头展开随身包琴的布袋,玉手已搭弦上,似悲泣呜咽之声传来,片刻又转为轻快活泼的基调。
“此曲音色清越,余音悠长,音韵委婉,虽前半阕似有不得诉之苦,但下半阙转为明快似有水中嬉闹之意,倒真的是应了我们今天碧湖赏雨的景色。”
“这首寒鸦戏水描述的是寒鸦在水中悠闲自得,互相追逐嬉戏的情景,李公子要做寒鸦,楚成可不愿自比!”楚成难得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李璀不觉晃了一下神,随即尴尬的笑笑。
“只是这样传奇的女子楚成进帝城也一年有余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楚成看上去好像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李璀回头看看她,依然端坐,“你看看如今的方园,可还有半点人间气息?”
“方园?这是个什么故事?”
“故事?楚姑娘说的好轻松,方家上上下下二十六条人命就是姑娘一句故事概括了么?”李璀冷冷的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儿幽幽质问。
“李公子,你这什么态度,管他方家和你什么关系,管他家女儿多才貌无双,和我家小姐有什么关系,我家小姐不过多问了一句罢了,你发什么疯?”珠儿见不得别人欺负她的小姐,立马小狮子一样发怒反击。反击完还不忘担忧地看一眼她家小姐。
“说的也是,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帝城可有人还记得她们,不过几处残垣端墙罢了!”
楚成强忍住心中悲痛:“既是聪慧的女子又怎么会没有人记住?”
“城中后来和方家亲近的几户都是死的死搬的搬,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提起方家了”,李璀说完不再出声,眼睛闪闪,随即故意背过身去,“德叔,我们回去吧”。
“德叔不是姓平么,你怎么不喊平叔啊?”珠儿赶紧想缓缓气氛。
“姓平名德,我喜欢喊人家名字最后一个字,显得亲近且故意遮人耳目。”李璀随即恢复了往日神态。
“平德,平德……”楚成心中微微思动,看着窗外湖水默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