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陵拉着丘明宣出了衙门之后,便准备开溜。不过,丘老头说了一句,就让其止住了脚步,“九转续骨丹的材料老朽已备齐,准备今晚开炉炼丹。”
陆子陵略一思索,转身对着丘明宣拱手深施一礼道:“丘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小子有一事不明,自打你救了我父母之后,你就处处提防于我。我想拜师于你,你是百般拒绝,为何今日又邀我观你炼丹?难道就不怕我学去了你的炼丹之法?你到底防的我什么?你我能否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好!”丘明宣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咱们边走边说。”
“小子洗耳恭听。”陆子陵跟上转身离去的丘明宣说道。
“知道吗?九年前你拖着自己父母来到德惠堂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就算你不拿刀威胁我,我也会先救治你父亲的。治病救人虽说有个轻重缓急,但做什么事也不能半途而废不是,更何况当时我正在施救之人,其伤势并不见得比你父亲轻。没想到你没等到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先自己想了个解决的办法。不过,太过自私,有点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味道。”听到这里,陆子陵想想当时自己的举动,也只是觉得有点儿鲁莽罢了,并不认为自已有什么过错。
不过丘明宣可不这样认为,继续说道:“虽说当时你年纪小,做出那样的事儿,是无心之举。但是,作为医师,首先,对生命要有一视同仁的心;其次,面对伤患,要足够冷静、耐心,并能快速分辨出轻重缓急;最后,面对亲人朋友,不能感情用事。你没有?”
“你一直拒绝收我为徒,就是因为这?这也太过武断了吧!”陆子陵十分惊讶地问道。
“重感情的人,一般心性都不会太差。刚开始,我也是想考验一下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为了学习医术和炼丹技法,居然真能如此不择手段。”
“谁让你那么长时间不松口呢?”陆子陵想想自己以前做过的事儿,有点儿强词夺理地争辩道。
“一年时间算长吗?就算考验个四五年也不为过。更何况,你正在启蒙教坊学习基础知识的阶段。等你毕业了,再学习也不能说晚。你太心急了!”丘明宣不知为什么,说完这些,突然有点儿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可能是想到了陆子陵如今的成就,有些甚至是连自己都无法达到的。可能是自己太过迂腐了,要不然自已的魔法、医术、丹法,也不会一直停滞于高级阶段了,丘明宣心道。
虽不知道对方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低落下去,但陆子陵仍固执己见地说:“没经历过我那时候的绝望,你是不会明白我心中的恐惧的。我想要的不多,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的时候,自己能为父母亲人做些什么,而不是绝望地站在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生命的流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继续说道:“我母亲是个孤女,叫周晓,名字是自己做了佣兵之后改的。我问过她原来的名字,她说忘了。又问她为什么叫周晓这个名字,她说,想要周全自己,晓得天下事,做一个快乐的自由人。自由人哪有那么好做的,我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中稍微不普通的一个。做自由人活不下去,又不想做帝国手中被利用的工具,只好做佣兵了。时刻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一个女佣兵,又是要付出怎样的辛酸和努力,才能成为一名武师呢?”
听到这里,丘明宣也不禁为之动容。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温婉清秀,柔柔弱弱的女子虽有如此悲剧的过往,还能笑对人生,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陆子陵神色坚定地继续说道:“又经十几载,我母亲才辗转至这蓝石镇。她在一次做任务时,遇到了我父亲。两人相遇不算太过愉快,父亲先遇到母亲的任务品,两人因此发生争斗。争斗的法力波动,引来了附近的嗜血白睛虎。父亲为母亲重伤垂危,母亲为救父亲差点把命给丢了。一段奇特的经历,让两个原本陌生的人走在了一起,这也就有了现在的我。父亲固执,有自己的信仰;母亲倔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追求不同,性格不合,本不应在一起的两人,却又相互吸引,爱的死去活来。虽说我母亲的修为已达到中级武师的水准,但是她的身体一直不好,生我时候就差点儿没挺过来,这应该和她之前的经历有关。怀我妹妹的时候,为了给母亲调理身体,父亲是拼命挣钱,但是母亲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兽潮来临之后,为争取一些奖赏,父亲就更加拼命了,任何时候都想好好表现。那次,为了虚空银狐,来的勋贵子弟,至少有数百上千人吧!最后得到之人,仅十数位。这十几分之一的贡献,可是我父亲舍命抢出来的。结果呢?他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最后还落个手脚残疾。”自嘲的一笑之后,陆子陵问,“丘先生,您说可悲不可悲?”
“唉!”无言以对的丘明宣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陆子陵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啊!如果当初听我母亲的劝,我父也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母亲曾经说,元魔大陆的人口就是资源,帝国什么的立世根本就是对人员的掌控,因此户籍管控极其严格。按《大陆通律》规定,任何人都有选择未来的权利,各帝国子民、两会两盟和各门各派成员来去自由,各帝国、两会两盟和各门各派不得横加阻拦。然盟约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两会两盟为例,两会两盟独立于各帝国之外,又扎根于各帝国之内。其成员在各帝国进行任何交易,均比普通人高出百分之三十的费用。个人选择,如果想离开,按级别收取户籍注销费,普通成员十金币(普通人四口之家差不多一年的日常开销)。想加入的话,则会按级别收取户籍注册费,普通成员一金币。顶级人员的来去,最高收费则高达十万金币之巨。而各组织招揽的人才,则会免费帮其办理这一切。而我们普通人,只是帝国手中的资源,不同的就是,这资源的价值是有高低之分罢了。每次兽潮之灾结束之后,帝国什么的都会以发放补贴的方式,鼓励人们生育子女。百人之中,能有一人成为武师、魔法师、丹师或器师之类的,他们对这些人口资源的投入,就是赚的。而战后孤儿,则是军队、军工作坊最好的储备人才,而且是最廉价的。”说到这里,陆子陵又问,“丘老您说,作为普通人,我们要怎么做才好呢?”
无言以对的丘明宣反问道:“要是你,你会什么做?”
“强大已身,周全自己,超脱这规则之外。”陆子陵坚定比无的回道。
“梦想是伟大的,现实是残酷的。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偷我丹药之书,乱给病人服药的理由啊!”觉得自己差点儿被忽悠的丘明宣讽刺道。
“咳咳咳……”被人戳穿的陆子陵,只好不断地用咳嗽之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还有,是谁老是背后喊我老丘、丘老头的?这么不知尊老,让我怎么放心收你为徒?”
“丘老,知道我父母是怎么评价您的吗?”陆子陵赶紧打断对方,故意转移话题道。
明知对方的把戏,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冷哼一声,表示我听着呢,说吧。
“我父亲说您是位悬壶济世、不畏强权、于世无争、宅心仁厚的大德医师。我母亲说您,虽是一个好医师,但却是一位迂腐狭隘、固步自封、敝帚自珍的人。因为您的医术、丹术再好,也只是您一个人,就算您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您能救多少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更多的人习得您的医术、丹法,才能救得天下需要救治的人。”
“后面的话是你加上的吧!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你认为我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虽然和我母亲差不多,但我觉得您还是一位外冷心热、表里不一,说话转弯抹角的人。”陆子陵嘿嘿一笑地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缠着我不放呢?不如咱们就此各走各路好了。”说着话,两人已回到了德惠堂。
一路上,不断有人立于道路两旁,低头对着丘明宣行礼答话,“师傅,回来了。”丘明宣并不回话,而是径直朝自己的书房走。
陆子陵紧跟其后,不断与熟人打招呼,“师兄好。师姐好。师兄又帅了不少啊!师姐你怎么能这么漂亮呢?”待进屋之后,一屁股坐在丘明宣旁边的椅子上,不客气地对进来侍候的医童吩咐道:“去沏两杯九仙花花茶送过来。”
医童看了看丘明宣,又看了看吊儿郎当坐于旁边的陆子陵,正左右为难的时候。丘明宣开口说道:“去吧!”
看着医童离去时松了口气的样子,又瞧了瞧翘着条腿,双手搭着扶手,闭着眼,躺靠在椅背,缩于当中的陆子陵,丘明宣心道:同样年龄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丘老头,咱们认识也快十年了啊!”陆子陵突然说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原形毕露了是吧!怎么不装了?”丘明宣指着陆子陵的鼻子嘲笑道。
一把拍开丘明宣,陆子陵随意地说道:“我有必要装吗?名字就是个代号,怎么称呼,并不能证明对本人的尊重与否。敬一个人是要发自内心的,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噱头,有个屁用?告诉你丘老头,虽然我们成不了师徒,但我是把你当成亦师亦友的朋友了。昨天给你的那株神凰草,主要是帮你凑齐九转还续丹的炼丹材料,看看能不能帮你借这次炼丹的机会,突破自己的修为。要不然,就你这么一个聊得来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听得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儿流出来的丘明宣,强自镇定地问道:“你难道不是为了九转续骨丹的丹方才这样做的?”
“就那个破丹方,看看你平常做的笔记,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关键是,这世界之上有此丹方的不止你一人吧!只要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就是让人亲自送上门来,也不是不可能。就你啊!还藏着掖着。丘老头,从你得到那个丹方到现在,还没炼过一炉丹吧!实力不够,材料你都凑不出来,你说你可怜不可怜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看不开。做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师,你太自私了。那个丹方,在你手里,那就是一张废纸,拿出来的话,说不定还能救治更多的伤患之人呢!你说说,你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有违行医者的医德?”看了一眼低头思索,脸有凄然的丘明宣,陆子陵继续说道:“喂!老丘,给你出个主意。把你的九转续骨丹的丹方给卖了吧!这样也能多换几颗四品(丹药品级与武师或魔法师等级相响应,一品对对应初级,二品级应中级,以此类推。丹药如妖丹,一品一色,二品两色,三品三色,以此类推。)凝神丹,这样也能让你的修为在突破时更有把握一些,多做准备没坏处的。这样的话,很多患者都能因此受益。一旦你的修为更进一步的话,那你能救治的人会越来多,行善积德啊!”说着,陆子陵拍了拍丘明宣的肩膀,“要不然,您就把它带进棺材里去吧!到时候啊!我再给挖出来,也好换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我算是怕了你了。说吧!你到底想怎样?”深吸了一口气的丘明宣,好似完全想开了一样,半开玩笑地说。
“这才对嘛!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放心吧!不会让你吃亏的。今天我用的那个治愈术阵法教给你,再给你十颗四品凝神丹换你的九转续骨丹丹方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不过,你得让我观摩你炼制的整个过程。有不懂的地方问你,你也得为我详细说明。”
“难道以前我炼丹的时候,你没看?还是,你自言自语说出的疑惑,我没有解答?”解开心结的丘明宣,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笑着问道。
“怪不得!”一副恍然大悟的陆子陵说道,“你每次炼丹的时候,总会在我疑惑的地方,和自己的徒弟说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原来你早发现我了啊!”
“一开始还真不知道你小子躲房顶上偷听偷看偷学呢。只是后来丹房屋顶几次漏水,才知道有问题,也是那时候发现你的。”丘明宣想着当时的光景,嘲笑地说道:“你也真够笨的,每次都趴在同一个地方,掀同一块儿瓦。”
陆子陵不甘示弱地反讽道:“就你聪明,你聪明的话,为什么和自己徒弟说话还会脸红?女徒弟还说得过去,就是你这老头想老牛吃嫩草了。居然对着男徒弟也会脸红,难道你那方面的倾向?亏我当初还以为你是被炉火熏的呢!后来了解才知道,丹炉四周均设有法阵,炼丹之人根本不会受这温度影响的。真没想到,你是个撒谎会脸红的人呐!”
“满嘴的胡言乱语。”丘明宣有些尴尬地反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老是呆在同一个地方,掀同一片儿瓦呢?”
“想知道啊?”
“嗯、嗯!说说。”
“哈哈哈!不告诉你。”
“你个小兔崽子。”一脚踢出去的丘明宣,被陆子陵一躲,反而踢到了椅子上了,疼得自己抱脚直揉。
进门之后的医童,端着茶托,看着一向严肃的师傅如此反常,一直傻愣愣的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子陵站起来走到医童身边,双手端起茶杯。一杯送到嘴边喝着,一杯递于丘明宣,开口说道:“告诉你吧!我在同一个地方,掀同一片儿瓦,也是因为你老是呆在同一个地方。而我在那个位置,正好是看得听得最清的地方。还有就是,后天南区启蒙教坊三号教学楼三零二七室,我的课,正准备给学生讲今天那治愈术阵法。辰时开讲,别晚了啊!”喝了最后一口茶又说道,“对了,看你心绪不宁的,晚上就不要开炉炼丹了。什么时候心静了再说炼丹的事儿,记得提前用传讯灵符(能通过法力印记进行文字、语音传讯,根据传讯灵符级别,距离有远近之分。初级百公里范围、中级千公里、高级万公里,以十倍范围逐级递增。而传奇级及以级别的传讯灵符不仅范围广,还可破除阵法禁制等进行传讯。)通知一声,到时再顺便把丹方复制一份给我。”走到医童身边,将空茶杯放到其手中托着的托盘上,转身走出了房门。留下一个深思的丘明宣,还有一个茫然不知所已的医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