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家离宣王府并不算太远远,位于京城的南门大街,紧挨着百观书院。
众人来到陈夫子家门口,宣王神色肃穆起来,郑重的整了整衣冠,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个被红布覆住的漆盘,不知盘子上放的什么东西,然后领着李浩走了进去,众护卫在门口排成队列,将车上的礼品有条不紊的搬入陈夫子家中。
行至大门外,李浩见门车上载满了琳琅满目的礼物,丝绸布匹,糕点,甚至还有不少珠宝,一群方府的护卫正昂挺胸的在那等候着。
“父王这是拜师还是拜年?”
“闭嘴!跟着为父走,别多话。”宣王爷毫不客气的呵斥道。
“父王您可真客气,这么一大车子礼品,那陈夫子只怕嘴都会笑歪了。”
“闭嘴!陈夫子道德文才誉满京城,此去陈夫子家,不可胡乱说话,惹人厌烦。切记切记!”宣王不放心的叮咛。
“父王请放心,孩儿一定屁都不放一个!”
宣王暗暗摇头叹息,摊上这么一个粗鲁不堪,不学无术的儿子,是前世善事做得不够啊。
陈夫子家还宣王府比起来并不算大,只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土瓦夯墙,显是多年未曾修缮了。一位老仆人将方老爷父子引至前厅,奉上清茗后,便退下了。
前厅很简朴,除了几张不起眼的柚木太师椅,不见有别的摆设。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中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端边上还有一人提的草书写着上元节图端是一个潇洒惬意。
这画要是拿给不懂行的人看,那端是一幅好字画。可放在后世顶顶有名的文艺大盗面前那就不值一提了。
前世的李浩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但是造假的本事可是一流。前世时名画名字不知道模仿了多少幅。这份眼里在那时可是勘称一绝的。现在这幅画明显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而只是一个初学者的涂鸦而已又岂会入得了李浩的眼。
就在李浩不屑的撇撇嘴时,突然身后有人问道:“李公子,此画如何?”
李浩惊然转身,见眼前站着一位六十多岁年纪的儒士,头系文士方巾,身着玄色长衫,脚穿一双略显破旧的布鞋,脸型方方正正,一双眼睛锐利而有神,仿佛一眼能洞穿别人的心灵,颌下一绺长须,修剪得颇为整齐。
宣王爷轻轻扯了李浩一下,道:“孽子,还不快拜见陈夫子!”
李浩此时虽然万般不愿但还是长揖拜道:“学生李浩,拜见陈夫子。”
陈夫子微一摆手,继续问刚才李浩没回答的问题:“李公子,此画如何?”
李浩有点心虚,这幅画端不是什么上品之作这叫他如何评论?总不能说我见你这画不咋地,到处都是败笔,没有一处胜笔,拿到街上估计卖不出好价钱,还是别挂出来现眼了吧?
真这么说了,李浩那崇尚家庭暴力的老爹很可能会当场饱以老拳。
没办法,胡诌吧。
李浩绞尽脑汁,想出了几句前世通用的万金油,随即道:“此画非常不错,学生观之,此画形神兼备,气韵生动,颇为不俗,更且意境深远,引人长思,乃是一副不可多得之好画也。”幸好是文艺大盗出身,掉文袋子不算很难,李浩说到最后,自己也摇头晃脑起来。
李浩的话还没说完,谁知陈夫子本来笑吟吟的,越听脸上的表情就越失望,李浩说道最后,陈夫子便摇头叹息不已。
李浩一楞,心道我没说错话吧?回想了一遍,句句都是好话啊,看样子这回的马屁是白拍了于是立马改口说道:“当然这话是说给外行人听的,以学生观之。这些字画是出自两人之手,写行书的是模仿王羲之的草书《初目贴》。乍一看,倒是颇有些神似。可是细细一看,破绽就来了,行书之人为了刻意去模仿王羲之的风格,太过娇揉造作,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思。至于那画倒也不错,下笔圆润有余,看的很和谐。只是作画之人刻意的求实,反而失去了那种热闹的意境?”
“嗯?”这番见解倒是让宣王和陈夫子吃了一惊,宣王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斤两知道的是一清二楚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种见地了。
而就在宣王暗自纳闷是陈夫子却开口了:“李公子的见解是有了,这画是小女所做而这字却是我那一名弟子所提。虽然此字画难登大雅之堂,却也没有李公子说的这样不堪吧,莫非李公子字画更胜一筹,不知可否拿于老夫欣赏?”
得,这画原来是人家的女儿和准女婿做的,现在被李浩批了一顿人家当然不高兴了,要李浩也拿出字画来比比。
其实按照李浩前世的水平,画出一幅更胜一筹的作品那就更玩似的。以这个世界人的水平,李浩甚至可以高傲的说一句老子要吊打全世界!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叫李浩怎么敢去画,毕竟以后还要在人家手下混呢。现在刺激了这老头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炮制李浩呢。
而这时在站在一旁的宣王却是着急了,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字画?这小子连毛笔都拿不好。万一这小子不懂装懂,真乱画一气,今儿拜师这事肯定得泡汤。
于是宣王爷赶紧打岔道:“陈夫子,吾今日带犬子特意来府上拜师,这学问上的事,不如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教给他?”
李浩感激的看了老爹一眼,到底是自家人,真仗义!
陈夫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本来收这个学生就是老友打过招呼的也不是真心想要为难李浩的,接下来就开始走拜师程序了。
宣王命李浩拜了孔圣的画像和牌位,又在陈夫子面前跪下磕头,然后揭开漆盘上的红布,恭敬的送了过去,漆盘上面放着六样物事:肉条,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
这就是古代所遵循的“束脩六礼”,其中肉条,是表达弟子对恩师的心意;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莲子,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鸿运高照;红枣,寓意为早日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德圆满。
陈夫子当下便受了李浩的叩拜,并送了回礼。
如此,拜师仪式便算礼成。李浩这位穿越人士自此成了孔门学子,想想穿越前还跟一群老头子研究古艺呢,绕了一个大圈子,转眼又绕回来了,这辈子跟书本实在太有缘份了,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呀……
礼毕,三人落座闲聊,宣王爷有意结交陈夫子,以求他那宝贝儿子在书院中多得一些关照,于是寒暄之时言语颇有敬意。
陈夫子可能不太想聊生活中的琐事,对宣王敷衍以对,一双眼却注视着李浩,半晌,陈夫子突然道:“我平日对易数占卦也略有涉猎,我观李浩面相颇为奇特,按说你早已……”想想可能觉得不妥,又改口问道:“最近你身子可有什么变故?”
李浩悚然一惊,不能小看古代人啊,这家伙还真是有点真材实料的,竟然一眼就看出我的命数早就应该嗝屁了,厉害!做教书先生太可惜了,出去摆个摊儿多好,赚钱也多啊。
想归想,夫子问话还是得回答的,李浩老老实实道:“不久前,学生……不慎从楼上摔下,嗯,脑袋着地,昏迷了一个多月。”
宣王爷在一旁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夫子道:“一个多月前,嗯,差不多了,可也不对呀,按说你现在应该已经……”
文化人就是爱较真啊,李浩赶紧打断他,道:“吉人自有天相,命数一理,变化莫测,诡谲无常,穷其一生未必能窥究竟,偶有失算,也属正常。”
陈夫子皱着眉点头道:“或许是吧,尽信书不如无书,我太执着于书本了。”
李浩这才松了口气,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他打算烂在肚子里,死后带进棺材,真要被陈夫子算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将会是第一个被古代人当做妖孽活活烧死的穿越人士,假冒皇亲这时什么罪名这就不用多说了吧。老天既然安排李浩穿越,就不会让李浩混得这么失败吧?
陈夫子抚着长须道:“既然我已收你为弟子,学问上的事我得问问你。平日里都读过些什么书?”
书读得挺多,可是好像都不记得了。毕竟穿越了一场忘记点事很正常。此刻李浩就打算实话实说,于是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道:“先贤经义,百家之说,学生全都以……”
“全都读过,而且有幸考上了生员。”宣王也面不改色打断了他,说完后,没事人一样继续品着茶水。
“啊?”李浩张大嘴,目瞪口呆的望着宣王爷。这个玩笑开大了,老爹就算想满足虚荣心也不是这般玩法啊,陈夫子随便问个问题,我一张嘴不就露馅儿了?老爹到底啥意思?
“哦?看不出你竟然些学问”陈夫子喜道:“年纪轻轻便考上了秀才,殊为不易,他日定能学有所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