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之界三百里中,天色已是大明,玉家家主蛰伏在一处荒山山缝之中。
他不敢在白天走动,即便身体已然恢复,但在白昼,眼力稍好的人便能远远瞧见他。三百里中可不只有那一伙强盗。
他看向东边,好似要穿透群山,看到那两个躲藏着的身影一般。
“罄儿,你要没事啊……”
玉家家主握紧了手中的玉符,时刻不敢松开,这是他击杀宁枭的唯一依仗了。
“序铭先生已向西入秦去了,之后的,便是我的事情了。”
……
西边,远远地便能看到一线天般的关隘,巨石垒成的城墙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上面却满是黑色的斑驳的血迹。
城墙直入云天,三十丈的城墙如同太古巨兽一般,俯瞰着人世的一切。
禹序铭自峡谷间走来,他的身影在这旷世巨城之下如蝼蚁般渺小。
他抬头看去,念出了这关隘的名字:“韶关。”
韶关,天下第一关,亦是秦国门户,又被称为不破之关。无数年间,没有一个强敌能破此关,当年剑宗那一位便是于此处击杀七尊元婴顶峰大能,剑宗三千剑胄更是在此关前击杀了三国十七万甲兵,逼得三国各自向秦国立下百年之盟,为秦国赢来喘息之机。
“这就是韶关了。”禹序铭感慨着,一身青色道袍,向着关口走去。
城门之下排着黑色的长龙,入秦的商人、修士、士子络绎不绝,但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喧哗之声的。
因为那堵黑色的城墙上,沾满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血迹。
更因为,城楼之上,一柄长剑插在那里,长剑之前工工整整地排着七个牌位。
禹序铭心中一寒:“是那一位的佩剑。”
没有人敢出声,在那柄如妖似魔的长剑之下,哪怕是禹序铭背上的海若,都敛住了剑身恐惧的颤抖。
城门前,两排甲士两侧排开,禹序铭只扫了一眼,旋即移开目光,因为眼睛已有刺痛之感。
“筑基修士,而且是剑胄。”禹序铭心中骇然。
剑胄,乃是秦国最强的战队,人数从来只有三千人,只有最强的筑基修士才能入此队列,假丹方可为副队长,金丹期为队长,剑胄的最高统领,只能是秦国的战神。现在的统领,名叫白起,乃是不逊于当年那人的绝代天骄。
禹序铭默默估算了一番,自己究竟能在一尊剑胄手下撑过多少招才会被斩杀?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一声:“若是寻常的筑基散修,三百招左右我便能斩杀他们;若是宗派的筑基,我至多支撑一百五十招;若是青秋师姐那般雄厚的道基,只消稍稍认真,三招之内必定取我性命……这些剑胄的话,纯以杀伐论,比师姐还要强。不愧是人人皆兵的秦国……”
禹序铭正回想间,排着的队伍已是到了他这里。
他悠然地走过那两排剑胄,忍受着他们针对着修士散发出的锋锐灵压。
“立威么?”禹序铭心中苦笑,“警告我们不要惹事啊。”
禹序铭接着向前走去,这样的灵压他还无妨,谈不上辛苦,倒是很从容。也没有必要装出一副艰难的样子,能瞒得过剑胄就有鬼了,从从容容过去便是,左右他也没有什么要惹事的想法。
便在这时,锵的一声脆响,惊散了禹序铭四周的行人。
一尊剑胄忽地长剑出鞘,拦住了禹序铭的去路,黑色的锋刃离禹序铭的喉间不过尺寸之隔。
“你,等等。”
禹序铭依言停下,问道:“敢问前辈,晚辈身上可有何不妥?”
那尊剑胄用沉闷的声音问道:“九歌道宗?”
禹序铭点点头。
那尊剑胄收回了黑刃,点了点头,只道:“不要惹事。”
禹序铭也点了点头:“晚辈知道。”
就这般,禹序铭缓缓穿越了那道恢弘古拙的大门,那是征战千万年都没有人能攻破的不朽之门。
“队长,方才?”剑胄传出沉闷的声音。
方才拦住禹序铭的那尊剑胄只道:“是个不错的后辈,在剑宗诸多分宗里也能排到前十。九歌道宗的浔阳分宗特意为他打了招呼,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他入城。”
其余剑胄都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
进了韶关,倒是让禹序铭大吃一惊。
外面看来,韶关乃是千锤百炼,沾满铁血的不破之城,可在里面看来,竟是繁华如斯!
城门往里,仿佛处处都是集市一般,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将禹序铭脑子里关于秦国落魄的状况打了个粉碎。
“于老也没告诉过我啊……秦国,不是最为贫瘠的么?怎么这里竟如此繁荣?”禹序铭呆立在城门处,与他一般的,也有许多,似都是感到不可思议。
在禹序铭旁边,一个瘦骨嶙峋的赶着牛车的老者哈哈大笑,指着禹序铭,用硬朗的口音道:“后生啊,秦国不是以前又穷又破的老秦国喽!”
禹序铭赶忙施了一礼,问道:“长者,我家曾来过秦国的长辈明明告诉我,秦国当年举国艰苦的呀!”
老者目中带着回忆,坐在车上叹息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还记得呢。”
“三国联军分三路过来,在韶关之前浩浩荡荡集结啊,十七万练气甲士,七尊元婴大能统领,当时秦国人人都觉得末日已到。”
“嘿,不瞒你说,我当时卷了两张烧饼,拿着家里的木枪,也去了韶关。好家伙,去了那里,只觉得扑天盖日的都是黑压压的敌人啊。”
“七个人影立在天上,下面是一片铁甲的汪洋,随意呼吸一口,带起的滚滚灵压便是我这种凡人都能感觉得到。”
“然后就是琉璃之火烧起,剑宗三千剑胄在那位大人的统帅下直接杀了出去,三千对十七万,一对七。三千零一人,身上都燃着琉璃火,一战之后,三千零一人尽皆陨落。秦国从此便将国色由黑改作琉璃,将国格由水改作火。”
“那一战,终于让秦国免于亡国之危,但说道富庶,那还是来到秦国的商君的功劳。”
老者提到了一个名叫“商君”的人物,言语之间满是推崇。
“商君是秦国圣人!是他让秦国百姓富庶起来!”
禹序铭一惊,突地想起一人来,问道:“商君是否是楚国人?!”
老者点了点头,禹序铭恍然:“商君,原来是那一位啊……稷下学宫最传奇的学子,于心道上近乎成圣的人物!怪不得,怪不得,法家当世的圣人……”
老者自豪地点头,又想到了什么,轻轻叹道:“在秦国,却是委屈了商君了。秦国百姓是富庶了……但秦国修仙界,依然贫瘠,没有灵石矿脉,纵是商君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以让秦国修界与三国比肩啊。”
老者摇头叹息,赶着牛车,慢慢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