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之中,药鑫随手用火折点亮一盏灯烛,而后坐到一个箱子上。
烛火的光将药鑫的影子投在墙上,他的影子黑漆漆的,偶尔还晃动两下。
药鑫沉闷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想知道些什么?”
闭目养神的禹序铭睁开了眼睛:“全部。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十二年里你都发现了什么,那些也来投亲的亲戚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告诉我。”
药鑫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神中有着疲惫和绝望。
他看着禹序铭,点了点头道:“好。”
……
时间倒回十二年前。
离开脉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日,药鑫做完一天的功课便跑到外面去了。
他没有去平日里有许多小伙伴的地方,而是换了一个地方,他想去镇子边上的小山坡上去。镇守家的宅院就在那里,旁边有一片树林,药鑫平日里从未去过,但他今天想去。
噌噌,噌噌,药鑫在小路上跑着,他跑得很快,很快就看到了那一个小小的山坡,看到了山坡上和山坡后连绵的树林。
药鑫在山坡上找到了一片平整干净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镇守家大大的宅院,再往远处看一点,就能看到镇子了。
药鑫平躺在那里,两只小小的胳膊放在头下垫着,出神地看着天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沙沙,沙沙,药鑫忽地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他想到父亲跟他讲过的故事,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神色紧张戒备。
扑哧,树林里传来笑声,药鑫松了口气。
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十八九岁的少女从树林中走出,满脸通红,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微微喘着气,好笑地看着药鑫道:“小弟弟难道以为镇子附近还有妖魔鬼怪?”
药鑫满脸通红,道:“谁知道有没有!小心点,小心点总没有错。”
少女慢慢走过来,坐在药鑫旁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了一笑:“你坐着的可是我平时最喜欢的地方哦!呐,小弟弟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呀?”
药鑫愣了一愣:“随便就走到这里了呀。”
“哦呀,那你心里肯定有烦心事。”
“……”
“让我想想,你是要开脉了吧?心里害怕?”
“……”
“怕让爹娘失望?”
“嗯……”
“真羡慕啊,能够去开脉。”
“什么意思?”
“姐姐我天生身体就虚弱,不能修炼。唔啊,我也好想开脉,好想体会你这时候的心情啊!”少女坐在山坡上,两条长腿晃悠着,丝毫都没有看起来的贤淑模样。
她嘴角勾着弧度,笑着对药鑫说:“啊拉放心吧,你爹娘啊肯定都把礼物买好了,他们才不会对你失望呢。”
“嗯。”少女的笑脸很特别,笑起来暖洋洋的,药鑫深深地把这个大姐姐记住了。
……
“呜呜,呜呜!”这天,小镇的路边有很多人在哭。
药鑫好奇地跑到卖煎饼的李婶旁边:“李婶,你为什么哭啊?”
“呜呜!小姐她……她去了啊!”李婶双目通红,“小姐是多好的人啊,镇上不知多少人受了她的照顾,她身子弱,可怎么说去就去了啊!”
药鑫突地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问道:“小姐她……是不是总穿一身白裙子,笑起来暖洋洋的?”
李婶拼命点着头,擦着眼泪。
药鑫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拼命地跑到了那片山坡上,山坡上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之后几天,药鑫每天都会去那片山坡上,但每天,那里都是空空荡荡。
那里再没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姐姐了,再也没有那个让药鑫暖洋洋的笑脸了。
……
慢慢的,到了快开脉的日子,药鑫出去得少了,但每次出去,他都觉得镇上的人们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有些阴森森的。
药鑫晃了晃脑袋:“李婶,给我两个煎饼,不要葱的!”
李婶僵硬地点着头,嘴角挂着笑,不一会,她把两个煎好的煎饼递给药鑫。
药鑫看了一眼:“李婶,说了不要葱的呀,我不吃葱的!”
李婶僵硬地点着头,嘴角挂着笑,看着药鑫。
药鑫僵住了,一种恐惧的感觉在他内心升起,他战战兢兢地抓着煎饼跑回了家,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药鑫跟父母说了李婶还有好多镇民都怪怪的,父母眼中含着伤感道:“小姐去了,他们是伤心了,所以才会这样怪怪的,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药鑫点了点头,但他总觉得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再出去过了,一直在家里准备开脉。
……
“鑫儿开脉成功了啊,唔,冲破的穴窍还不少呢!啧,啧啧,比我当年可厉害多了!”
仍是在这屋中,一个年纪四十左右的男子笑着抚摸着一个小男孩的头。
男孩得意一笑,从男子手下脱出来,围着他转圈。
“爹,说好的礼物呢?”
“哈哈,你猜啊,你猜啊,猜到了我就给你!”
“爹!”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欺负鑫儿!越老越不正经!”一个妇人从楼上下来,数落着男子,药鑫在一旁偷笑。
男子瞪了瞪药鑫一眼,不情愿地从芥子囊中取出一个长条木盒,仰头道:“猜到是什么了吧?还不快谢谢我?”
药鑫惊喜地捧住木盒,转头向妇人跑去:“谢谢娘!”
男子吹胡子瞪眼道:“我呢?我呢?!小兔崽子,别跑!”
药鑫咯咯笑着,回头做了一个鬼脸。
噔噔,噔噔,他们家的大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进来。
“余老太爷?”药鑫的父亲惊讶道。
“药先生,药夫人,冒昧上门,还望见谅了。”余老太爷虽然头发全白,更是痛失爱女,但精气神似乎仍是很完好的样子。
药鑫上了楼,听不到他们之后在说些什么,只是不知怎的,在余老太爷身上似乎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鑫儿,我跟你娘去一下余老太爷家里,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把门锁好!”
……
“那就是我父亲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晚上,外面突然就一阵鬼哭狼嚎,还有几声惨叫声传来,之后就只剩下让我毛骨悚然的喘息声。”
“我害怕极了,想到父亲跟我说过,我们家有一条最最危险时候用的保命的通道,便一溜烟地钻了进去。当时我还想着父亲和母亲会回来的,然而再也没等到他们。”
烛火跃动着,药鑫静静地叙说着。
“之后十二年间,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一样,我就是这样活了下来。”
“十多年里,断断续续有五批前来投亲的。有两批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七天之后便消失了。另外三批或快或慢地都发现了异常,有人想跑,有人想藏,但都躲不过七天。”
“七天么?”禹序铭沉思道,“为什么非要等上七天呢?以余老太爷的修为,正面直接对我动手,我能反抗的机会几乎没有啊。”
“你要吃东西的话,是喜欢细嚼慢咽,还是喜欢囫囵吞枣?”药鑫冷笑一声道,“十多年了,他还活着呢。我记得父亲当年跟我说起过,余老太爷剩下的寿元可不多了,就是那几年的事,呵,到了现在他还活着。”
药鑫幽幽地道:“我知道小姐是怎么死的了,是被他吃了。还有你那些来投亲的亲戚,也是一样。至于镇上的镇民为什么会这样,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他当年的修为是练气七层,现在是什么修为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止吧?快筑基了?”
禹序铭点了点头,心中闪过于老对他说过的话:“鬼道法门,靠噬魂夺魄来增长寿元修为,最恶的邪道,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