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姐,最近我又开始梦到被离弃了。
还好,村子里可以看到很明亮的星辰,我深夜光脚跑到草垛上看星星,但秋后的高原地区着实冷。
朗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会深夜看星星的,他时常带来一件长棉毯给我,陪我看很久星辰,有时是他将不小心睡着的我抱回房间。
他话很少,只是在我深夜看星星的时候目光炯炯的看向我,却什么也不说。
我问:“朗克,你是不是喜欢我,想娶我”。
他摇摇头,说:“我喜欢你,但我只是想照顾你,你像被大雨淋过的柔弱的格桑花,但是是山巅的那朵,不属于人间”。
“我更愿意被比为鸢尾花”我笑道。
“鸢尾生长在海拔一千六百多到四千多米,它们很顽强,而你只是看着坚强,但你是柔弱的为什么要伪装自己?”
朗克讲流利的普通话,懂得很多,这令我颇为惊异,追问下才知道,朗克在县城上过高中,并算得优秀,但由于舍不下家中和村落,放弃了高考回到家中。
李墨姐,如果没有梦魇,或许我真的会倾心朗克,留下做个普通的藏区媳妇。
朗克比城市中许多所谓“优秀”的男子优秀,善良。
可惜未名不爱他。
2007年11月下旬
未名
李墨姐,因为渐入冬季,雨水渐少,又不至太冷,是我入山的最佳时机。我告别了朗克一家,继续旅程。
朗克家不远有个脸蛋黝黑、眼神明亮的小姑娘,她问我会不会嫁给朗克,我摇头笑笑。
女孩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姐姐,我喜欢朗克,你不会嫁给他,那我会嫁给他,我知道他喜欢你。”
我虽答应会回来探望伯母,其实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走的时候百岁的祖奶奶塞给我一方手帕,绣着鸢尾。我以为她错将我当做朗克的未婚妻,便推辞。朗克让我收下,这是百岁老人的祝福,保平安。
李墨姐,我希望有人陪我一起进山过漫长的冬天。
进山后可能不能再给你写信了,真是漫长的别离。
那么,再见。
2007年12月初
未名
自此,未名断了信件,我却开始后悔没有陪她去。我决定启程找她。
我是未名。
我开始了进山之旅,准备最多的是干净的水,进山之路雨水和泥石流的风险虽降低了,但还是要提防它们的不时来袭。几乎没有人走的路不仅难走,也甚难辨认,还有山林野兽鸟禽不时敲击着心中的弦。
第一日还算顺利,山林尚少,只需翻过几座丘陵,到达时令河旁的森林边上落脚。
我一个人,带不了帐篷这些重物,只能保持清醒的睡眠,燃着小堆火,躺在睡袋中却不敢眠。
第二日,需要穿过茂林。开始,我尝试计划绕过森林到达要去往的路线。但根本不可能,森林边上是峡谷,即便没有湍流,只要稍有雨水,我还是很容易坠入深渊。而且绕行一大片原始森林,我的力量实在薄弱,一天的路程扩到半个月也极有可能。
我准备后充足的清水,整理好行李,丢掉一些其实不必要的东西。路途坎坷,需要的其实并不多。但我带着鸢尾花的挂画——这是前行的信仰。
森林树木葱郁,却也空旷黑寂,阳光似乎透不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偶尔有星星点点阳光溜得进来,却更显寂寥清冷。抬头看葱郁的树叶,透入的阳光犹如漫天繁星。
林中太过寂寥,偶有树叶落下的声音也清脆明晰,偶有鸟禽穿过树林,音响突兀骇人。
人们总是向前走,一个目的地衔接另一个目的地,似乎在目标清晰的出发。实则茫然没有出路,都不过是用漫长的漂泊来填充生命的匮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