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骏捷陆雁双双颔首,随即张铁犁道:“刘幺儿,钱瓜儿,你们两和我一道把他们送走,剩下的用草把洞口掩住,别叫人看出破绽,若是问为何就们几个就说我们仨拉屎去了。”几人低声应了,各自忙活去了,张铁犁在前方带路,刘幺儿和钱瓜儿各背着一人居中,李骏捷和陆雁则紧紧跟在最后。这一代本是山麓,开阔之地不多,走的极为艰难,那几个军士从军多年体格健壮,倒也无妨,李骏捷颇窥得小周天之门径,气息尚充沛,也是不疲不累,陆雁小小年纪却是走的苦不堪言,几次差点摔倒,加上气力不济,慢慢掉下队来。李骏捷初始也不觉自己为何这般不疲不累,只见陆雁越走越慢,只道她是身娇体弱,也不好埋怨,只好回头去拉她小手。李骏捷此前在家和玩伴们不论男女都是牵手嬉戏,自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回头去拉陆雁却被陆雁一把推开,只听陆雁低声叱责,“无礼,大胆”什么的骂将开来,李骏捷讨了个老大没趣,心中着恼,脚上复又加紧,也不再管她,但随即脚下还是稍微放慢。过了些许功夫,李骏捷忽然听不到后面动静,回头一看,只见草丛没处,一串珠花迎着月亮,幽幽的泛着白光。李骏捷心知是陆雁跌倒了,“哼”了一声,只得回去将她负在背上,背着她前行。陆雁开始极不愿意,但李骏捷此刻气力较之同龄之人大出许多,哪里容得她挣脱,陆雁只得负在他背上,口中却是低声不停嚷着,每嚷一句便拍李骏捷背脊一下,甚至于“轻薄”二字也随口而出,李骏捷自小在柳月娥“严教”之下读书却是不少,许多小孩儿不该懂的词句,他也是懂得一些,此刻听陆雁吐出“轻薄”二字,不觉气极反笑,便道:“我这样如果就算是轻薄你了,那么我家门口当铺家程丫头,徐教头家徐丫头早不知被我轻薄了多少回了,她们爹娘也是当面瞧着,也没见他们说过我半句,你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这儿可是虎虫蛇蚁什么都有,你再多说半句,我把你丢在这,可不许怨我!”这几句话一出,陆雁果然登时闭嘴,李骏捷心里冷笑,心道:“不管此间事情如何收场,待到脱此险境,你我各走东西,再也不想见这让人生厌的丫头!”一念及此,又暗叹道:“却如何脱此险境呢?娘亲,你在天上定要再帮帮爹,帮帮我,若是辛苦的紧了,耽搁一阵也是无妨的。”李骏捷只道这几人是娘亲派来救自家的,故有此一想。
又走了些许功夫,忽闻水声潺潺,抬头看去,眼前却是蓦然一堵,只见前方郁郁葱葱,夜色下借着月光也是分不清树木石头,前方一座小峰层峦崎岖,已不再有路。
李骏捷几步赶上张铁犁等人,只见几人选了一个石木交接的一块地,甚是隐蔽。几人将古源二人放下,李骏捷于是也放下陆雁,只听张铁犁道:“这里便到了,你们不管白天黑夜,金兵搜捕,就在管在这里躲着,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说罢低声轻叹一声又道:“我们只能帮到这里,若是口渴,这山涧有水,若是饿了,就吃这个,再不济山上也有些许不熟的野果勉强能吃。”说着从怀里掏出些许干粮,放在古乘风身边。
李骏捷心中感激,但也不知如何出言相谢,只得不住点头。待得几人离得远了,李骏捷对陆雁道:“在这里就算是躲得过金兵,这二人一直不醒,我们两个又如何去救他们,还有我爹这几日怕也要和金人厮杀,我那日看他身后就几百人,如何敌得过这漫山遍野的金兵。”说到这小小年纪竟然深深叹了口气。
两醒两昏,俱是无言,正值一筹莫展之际,陆雁沉默无聊,便道:“要是我师父和我哥在就好了,我师父不仅本事通天,也是大大的神医,就是皇帝请了几次也请不动的神医;我哥看他平时身后跟着那些人,应该也是大将军。有他们两个在一定可以救我们的。”
李骏捷闻言也不搭话,心道:“这丫头说话不尽不实,这时候又来胡言乱语,就你这惫懒样,师傅能有多大本事?那日客栈所见,你哥哥是个将军倒有可能。但我爹说了,大宋将军虽多,怂包软蛋却占了十之八九,哼,谅你哥哥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想着摸出怀里那日在池水边,那个蒙古人给他的匕首在手里把玩。原来那日明桧放倒几人,因为所为旁事,竟也没搜他们身上东西,否则这柄匕首眼见不是凡物,必然占了去。
陆雁见李骏捷不言,心里不快,又见他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短刀匕首,道:“你这刀哪里偷的,倒是金光闪闪的。”话音甫毕,已劈手夺过,这一抓即去,端的快的有点不合符情理,李骏捷当下习得“少阳府元集”,无论耳力视力,力气,还是临场反应都较之以前有别人苦练数年之功,被陆雁一个劈手夺去匕首却是全然反应不过来,手上还没握紧,匕首已在陆雁手中。李骏捷“咦”了声,道:“你这丫头,这双手倒是灵活,将来不做个街贼,也得做个好的裁缝匠!”李骏捷虽然困惑,也不想问及缘由,只出言酸了她句。陆雁瞧着匕首也不说话,但见匕首刀柄刀挡皆为黄金所铸,颜色虽不甚纯正,但光泽均匀,刀身却是宽背薄锋,眼见甚为锋利。陆雁瞧了会见也并无什么稀奇,就丢在地上,单手支颐,蔫道:“眼下要躲个不知几日,真想念家里的糯米糕,锦绣床,哎,就是前些日子在庐州要饭也比在这强。”
李骏捷一听,倒是稀奇的紧,问道:“你还在庐州要过饭?怎么要的?和那些路边乞丐一般,端着碗问人要钱要物吗?”
陆雁此刻心里沮丧的很,既听李骏捷发问,也不隐瞒,道:“前些日子我从家里跑出来,一路顺舟顺车,到了庐州,看见孤苦落难的人多了,便将身上带的大多金子银子什么的都给了一个婆婆,谁知她带了更多的姐姐婶婶婆婆什么的来问我要,我说没那么多了,哪些人却是不听,硬是把我包袱都抢走了,辛亏我手快,将我娘送给我的珠钗紧紧护在怀里,才没被那群人抢去。我一个小姑娘流落在外,也没人管没人问。就这样在庐州问包子铺,面点铺的伙计要东西吃,那些人问过老板后,倒也慷慨,那几日也没饿肚子,到了晚上就在城隍庙里搭个草铺勉强睡了。过了几日,衣服脏的厉害,穿得很不舒服,可包袱都被人夺了去,也没衣服换,那几日过得最是难受。后来再去哪些包子铺面点铺要东西吃,那些人竟然也不给我了,还骂我是小乞丐,叫我去官府报官。”陆雁说到这顿了下,李骏捷皱眉问道:“后来呢?”陆雁幽幽又道:“我哪里认得官府在哪,再说了我也不想报官。”
“不想报官?那你饿肚子不想让官府的把你送回家?”李骏捷奇道。
“我本就不想回家,何况那些官府的人都虚伪的紧,表面上说帮你,实际上却暗地里害你。”陆雁道。
李骏捷暗自好笑,心道:“你才多大,却好像看透人情世故,连官府人也看透了一般。”但也不愿岔开话题,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有一天饿的厉害了,感觉就快要饿死了一半,就靠在街上一棵柳树上,哭也哭不动,就拿着娘送我的珠钗瞧着,也不知瞧了多久,忽然我感觉有一只手摸我头。我抬头看去却是儒雅的公子,那人一身锦衣玉带,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不到,笑起来特别亲切。他问我是不是饿了,我点头说是,他便带我去酒楼里,要了很多吃的,我吃饱之后他才问我为什么流落街头的事情,他说话让人很亲切,我便把我流落街头的前因后果都和他说了。以往我每次从家里跑出来,家里人都骂我任性顽劣,可是那个公子却说我是性情不羁,便和那湖边树下的燕子一般,笼子是关不住的。又问我为什么都快饿死了也不用拿珠钗换东西吃,我说了那是我娘给我的遗物,他又夸我重情重义,极为孝顺。哎,可惜了……可惜”陆雁说到这神情更为低落,竟然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