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桧沉眉道:“这打仗就和割庄稼一般,所到之处自然挡者披靡。但有归降者自是秋毫无犯;若是攘我军锋,犯我军威,如不施雷霆手段,如何一路高歌猛进。”
古乘风一介武夫哪里懂这般说法,闻言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听李骏捷轻言稚声道:“兴的是无名之师,操的是无义之剑,还这般振振有词,不觉得可笑吗?。”
明桧似有所闻,随即脖子伸直,眼睛斜瞅着李骏捷,也不见喜怒,忽又笑道:“小公子这般说法却是有失偏颇,我们兴无名之师,那南朝兴的难道就是有名之师吗?此逢乱世,便如那三国战乱,强则统一天下,弱只能甘为藩属之地。”
李骏捷张嘴欲要反驳,陆雁接话道:“天下大了去了,我爹就和我说过,东不止于东海,北不止于大漠,那么英雄豪杰怎么一统天下;再说了,这天下之大养的是一方人,方圆虽小养的也是一方人,谁也不会缺胳膊少腿。”
陆雁说得兴起站起身来扬起小手指着帐内围得几名亲兵道:“你带着这帮人背井离乡,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去。他们理应在家……恩……侍候父母,陪伴妻儿。”说着指着一名年轻军士问道:“你想念家中父母吗?”陆雁又指着一名年长军士问道:“你不挂念家中妻儿吗?”这几句话说的通透,那两名军士如何不懂其中道理,那年长的军士望着陆雁灵巧秀气,竟然持矛右手微晃,忽地垂首轻轻梗咽一声,结巴道:“我女儿出生……五年不止,至今……至今只抱了两次。”说罢又哽咽一声,方要再说,只听一声桌响,明桧起身指着那年长军士喝道:“你这厮乱我军心,左右何在?”明桧言罢,帐内数名军士竟无一人应答。明桧怒目扫过两排军士,眉眼紧拧,又连续几声喝道:“来人,来人。”忽地几名持刀军士入得帐来,明桧望着跪拜的军士道:“这帐内军士乱我军心,统统拖出去,斩首。”
帐内军士纷纷下跪哀声求饶,进账几名军士茫然的对忘了一眼道随即道:“遵命!”说罢便要去拖跪下的军士。
此时李骏捷陆雁纷纷长大了嘴,李骏捷则几步立在军士之前扬起脖子怒道:“说杀就杀,你就这般草菅人命吗?”明桧冷笑不语,古乘风则是微微侧目,道:“慢着。”说罢陡然起身,将头发往后一拨,双手叉腰魁梧身躯立在桌边朗声道:“你今个请我来吃酒,无端的又要当着我面杀人,分明是要触我霉头。”说罢拉起李骏捷就走,边走边道:“这酒桌前见红,大大的晦气,大大的晦气啊。”陆雁眼见二人要走,正要跟上,只见明桧疾步跟上,急声道:“大侠留步,大侠留步。”堪堪拦下古乘风李骏捷二人后,回头冷哼道:“今天便饶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跪下军士遇此大赦,忙不迭磕完头绕过几人退出了帐外。
待众军士退出帐外,明桧忙笑脸拉着古乘风重新入座,李骏捷陆雁见此也舒了口气,跟着回去了。李骏捷心道:“这古乘风看似邪里邪气,骨子里倒是分得清是非的。”正想着便对古乘风高看了些许。
几人重新落座,此刻一桌菜肴也已摆放整齐,最后两名军士各捧一坛酒恭谨放于桌角,双双唱了个喏便匆匆退在一旁。
古乘风本自好酒,再加上这几天在外面餐风露宿,又带着李骏捷一路寻陆雁明皓两人许久,此刻早已是口渴难耐,随手揭开泥封便往青花大碗里灌了满满一杯,便如鲸吸牛饮般仰脖即干。李骏捷陆雁虽年幼却也知这酒菜不可不防的道理,只见古乘风仰脖子便喝了三大碗无不瞧得目瞪口呆。李骏捷望着一桌菜吞了吞口水,随即脚在桌下使劲踩了古乘风一脚,古乘风喝酒喝的正尽兴,此刻吃痛怒目瞪着李骏捷道:“你这小泼皮,好端端踩我干嘛?”李骏捷窘迫干笑一声也不回答随即瞧向陆雁,陆雁白了李骏捷一眼便转过脸去。李骏捷一脸无奈,心道:“此刻可是三条命挂在这没心眼的身上,得赶紧寻计脱身才是。”想到这又是头大如斗,正思忖着,只听明桧笑了声道:“大侠海量,我敬你!”说罢也端起大碗,古乘风见状,放下手中牛肉,口中咕哝了声也不瞧他,腾出右手又举碗一干而尽。
明桧嘴角微微一笑,随即也呷了一口。李骏捷瞧见明桧笑的阴邪,又见另一坛酒并未开封,心想:“两人喝的既然是同一坛酒,这酒必然没问题,难不成菜里有毒?”正自怀疑着,只见明桧伸筷也吃了一口菜,李骏捷瞧得一脸迷惑,呆呆望着明桧腮帮子鼓动不止,心道:“难道自己真的是小人之心了?”正自纠结,突见明桧目光直视过来,朗声道:“两位年纪虽小,心眼可是真大,到现在不肯动筷,莫不是怕我明某在酒菜里下毒不成?”明桧语气先是掷重,后几句却颇为戏谑。李骏捷纵是垂髫之年,这般被人揭穿心思仍是臊的脸红不已,为表明自己自己并无此意,立即垂首伸筷吃了起来,心道:“是了,这人见古乘风武功深不可测,下毒这种低劣伎俩该是不敢用的”。陆雁本也没有主意,但见李骏捷动了筷子,也跟着夹了离自己最近的菜吃了几口。
四人围桌各吃各的,都不言语,除了古乘风喝酒吃肉的吧唧声,帐内却是静的出奇。李骏捷正自顾自吃着,忽闻明桧道:“大侠不说话是嫌这军营无趣吧。”古乘风闻言搭理了句道:“这里又不是临安的舞楼勾栏,喝酒吃肉就是,你我不是一路人,有什么话好说的。”明桧闻言微微一笑,道:“幸甚,我此行带了一个随行侍女,略通声乐歌舞……”古乘风闻言匆忙抬头截口道:“会跳舞的女人?。”
明桧先是一愣,随即眉角会心笑道:“对,会跳舞的女人。”
李骏捷侧目望去,只见古乘风双眼放光望着明桧,两只油手停在半空,指着帐外道:“你这出门打仗的还带女人的,真是好雅兴啊,快快叫进来吧。”
明桧哈哈一笑,朗声道:“大侠既有雅兴,我自当照办。”说着便吩咐军士道:“去,把幼薇叫来。”说罢,又自和古乘风说开了,古乘风此刻对明桧也是多了几分好感,也是开了话匣子,道:“想当年在姑苏西湖一带,哪里的舞榭歌台,花厅勾栏好不繁华,我这些年啊日思夜想的想要回去再流连忘返个十天半个月的。”明桧闻言只是轻笑附和,古乘风似乎回忆起过往乐事,两眼迷离,左右不着调的说了一大堆。李骏捷和陆雁在旁听的云里雾里,陆雁轻挪了身子,侧向李骏捷轻掩着嘴小声问道:“这舞榭歌台,花厅勾栏是什么?竟让这个怪人这么开心。”李骏捷听她问的小声,也小声作答道:“大概就是唱歌跳舞,观花赏月的地方,想不到这个古乘风疯疯癫癫,邪里邪气的还有这般诗书气。”陆雁闻言似有所动,轻轻点了点头。
过不一会,一女子入得帐来,只见那女子着幽紫色轻袍,鹅黄围腰,头束双螺髻,螓首蛾眉,淡妆如玉。李骏捷瞧那女子生得甚是美丽,口中低声念到:“幼薇,幼薇,名字倒是好现在哪见过……”陆雁见李骏捷瞅着那名女子口中念念有词,莞尔一笑,问道:“怎么,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美人?都惊得胡言乱语了吗?”李骏捷回过神来,瞧着陆雁审视的一双大眼,随即垂首讪笑道:“不是,只是这名字好耳熟,好像是一位女诗人的名字,以前大概在哪本书里看过。”陆雁扑哧一声笑得更欢:“你这小鬼头,真是油嘴滑舌,我看你啊过不些年也是和这怪人一般,见了漂亮女人,眼睛都直了。”李骏捷闻言竟然臊红了脸,连忙辩解道:“你胡说什么,谁的眼睛直了?”说罢抬头一瞧古乘风,只见古乘风两眼发直,嘴巴微张,竟是痴了一般望着那紫袍女子。明桧朗声道:“幼薇快来见过古大侠!”那紫袍女子轻挪碎步,走到古乘风身旁躬身行礼道:“婢女幼薇,自幼生活在高墙大院,这次能跟明大人出来本是福分,此刻又能见到古大侠这般人物,真是三生有幸!”幼薇声音狐媚,眼波荡漾,古乘风耳听目瞧无不摄人心魂,顿时张口结舌,不知作答。幼薇轻轻舞袖,脂粉味悄然飘至,李骏捷陆雁俱都被这香味所摄,只觉眼前便是幽绿阡陌之上,百花吐蕊,百草争芳,身子有如卧于繁花绿草之上,惬意至极,竟无半点顾虑。
如此这般过不多时,李骏捷陡然清醒半分,只见幼薇正在古乘风耳旁低语,古乘风闭目倾听,面恬神遐。幼薇似是语毕,微一直身,贴着古乘风轻挪莲步,一身紫袍缀着薄纱漾然飘起,绕着古乘风转了半圈,身姿犹如飘云,退出三步之遥,紫袖轻舞,腰肢如蔓。李骏捷对此并无半点喜好,转过眼光,只见明桧在一旁目不斜视,只顾轻啜着碗中之酒,嘴角微扬。李骏捷瞧得奇怪,又转过头去,只见古乘风脸色酡红,如痴似醉,心下咯噔一下,不免疑虑起来:“这古乘风连喝几大碗酒也不见如此,怎么看人家跳个舞就跟魂丢了一样,他要是喜欢看人家跳舞,赖着不走可是大大的不妙。”正想着,只觉身旁飘过一阵异香,李骏捷顺着香味瞧过去,只见帐下一角一个鼎炉正缕缕冒着淡淡青烟,再回过头,只见陆雁已趴在桌上昏沉不振。
李骏捷方觉有异,正要起身去叫醒陆雁,只见明桧用块纱布淹着抠鼻,眉角阴森,再瞧古乘风,依旧是一脸如痴如醉,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李骏捷顿时心中惊觉,口中喊着古乘风,连喊几声只觉头空耳鸣,呼吸心跳俱都可闻,欲要再喊,“古”字还未出口,便头重脚轻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