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远军众一日渡过涡河沿淮水北岸而上,次日到达荆山。此时正值日暮西沉,杨行远在旧城几十里开外下令扎营。
李骏捷此刻方醒,只见车内空荡独自一人,不见了陆雁,便下车查看。这时夕阳沉沉,晚风颇有一股凉意,李骏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四下一瞧只见陆雁正坐在一枯树之上,对着远处淮水怔怔出神。李骏捷这觉睡的神清气爽,想着爹就要被救出来,心里也是宽慰许多,吹着习习凉风不自觉唱到:“残红点点尚春光,小立芳台送夕阳。莺语只闻花里面,鸥飞宛在水中央。风前绿草无人管,烟外青山底处藏。柳幄张天槐幕静,一川涨起麦云黄。”陆雁远远听到回过头来瞧了一眼,看到是李骏捷,朗声道:“我当什么马在乱叫,无奈何却是你。”李骏捷闻言也不着恼,笑嘻嘻过去道:“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可否如实回答。”
“有话就说,婆婆妈妈。”陆雁抬眼冷言冷语道。
如我所料不错你该是个大户小姐吧。”李骏捷坐在枯木上颇有兴致的说道。陆雁听到李骏捷如是问,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淡淡道:“我也不愿看到打仗,看到死人,我……”陆雁说到这无言为继,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垂下头。李骏捷不明所以,大感无趣,悻悻坐在旁边扯着枯树枝,望着残红点点的淮水,也是无言。
“此刻金东路军在在淮水附近全线北撤,而据探报忠义军早已被贾涉南调到化湖陂,再有北上宋军合以围剿,明眼人很容易想到,这次牙古塔可能要兵败此地,我们濠州军座北望南,但有残兵悉数绞杀,朝廷见此也不会料到我等意在押运队,想必不会有所提防。”
杨行远手按图纸娓娓道来,陆镐在一旁听的连呼大妙,即兴道:“到时候我在荆州镇四门全布上人手,这押运队不来则已,既要过此地就必须得把李将军给老子留下来。”杨行远听罢深叹口气道:“经此一役,你我就都是叛军了,你可想好。”
“叛军不叛军的不是他们说了算,老子说了才算。”陆镐说完兴致正盛,捧起酒碗一仰脖子干了,抹了嘴角笑道:“待得救出李将军,我们三人可得痛快的喝上几碗。”
杨行远听得此言,眉宇稍展。两人就此下详细计划安排商讨一夜。
次日凌晨,天方未亮,只听东方战鼓齐鸣,忠义军将领李全李福所率军队沿淮河北南北施袭,喊杀震天,牙古塔命金兵骑兵分两线抵抗,奈何宋骑兵依仗人多势众,多线绞杀,金兵本就未全部集结,此刻又多线作战顿时被茫茫宋军淹没。金军前方大将阿海知会牙古塔约束部队尽力驻守怀远,自己带兵边打边撤,向西北部金兵会和,会合之后既来驰援。古城之下箭矢如蝗,烈马如龙。牙古塔依仗地利,在古城外百丈布防,数千骑兵仗着身后千余名弓弩手肆意冲杀,稍遇险情随即后撤,随即弓弩手压制追兵,宋军被杀的眼红,数千骑兵欲围剿弓弩手,却被左右的金骑兵突袭两肋。如此这般骑兵和弓弩手互相救援宋军久攻不下,将领李全甚是焦急,却是毫无办法,只得让将士轮番冲杀,欲仗着人多强行破城,却每次都被弓弩手挡在城墙百丈开外。
这鼓声震天直至日落,贾涉派哨兵传来军令,令其按兵不动,趁夜色着将士开挖地道穿插两翼。李全得此妙计端的是喜不可言,当下撤出军士,驻扎在城外十里开外,与金兵遥遥对峙,暗下派了两千军士连夜开挖地道,为防被识破,特命人彻夜唱歌嬉闹。
牙古塔为防宋军夜里突袭,依旧安排弓弩手和骑兵彻夜守在城门外。
第二天距离天破晓尚有一个时辰,牙古塔披上甲胄爬上城楼望着前方宋军,但见无半点动静,心下也是得意至极,心道自己这阵势宋军数日之内无法攻破,待阿海带来援军,这群乌合之众还不是瓮中之鳖吗。当下冷笑一声啐了一口,转身欲走,忽闻宋军击鼓进军,此刻薄雾散去,只见宋军齐齐整整立在前方几里处,旌旗招摇,锣鼓震天。牙古塔对左右道:“即刻传令,城内骑兵弓弩手立刻换下城外兵士出城迎战”。左右应了一声赶忙去了。牙古塔扶正甲盔手按佩剑,眸子发亮紧紧盯着城外。
一阵擂鼓声罢,宋军齐声呼喝,骑兵在前,弓弩手紧随之后,左右尽是重甲长矛的步军。
“如此阵势是要不计伤亡和我鱼死网破了吗”。牙古塔冷笑一声:“我区区几千人马,拚下你这万人宋军也是值了。”当下传令,城墙之上加装弓弩巨石火油布帛。
眼见宋军步步逼近,牙古塔左右呼喝换防的骑兵弓弩手加快步伐。正呼喝着,只听城门左右各冲出百余步军,俱是手持朴刀,轻衣便服,行动极快,转瞬便冲入换防的骑兵和弓弩手。城门下顿时乱作一团,千余宋军和金兵骑兵弓弩手绞在一起。牙古塔暗叫糟糕,只见前方宋军,马若脱缰,兵若赤洪,滚滚而来。
“听说山贼李全都打了胜仗,把东路金兵牙古塔打得丢城弃甲折了七成兵力,而宋军伤亡不过一成”。陆镐拿着探报饶有趣味的说着。杨行远仰头一笑:“旧时红袄军,此刻忠义军,贾涉之能当真值得上圣口亲赞。”陆镐闻言摆摆手:“就那个昏庸之君,我看大宋江山迟早易手。”
杨行远摇头苦笑:“李将军和你我这么多年保的不正是那个昏庸皇帝的江山吗”。“朝廷若亡,百姓何安。”杨行远喃喃道。
“两位大人,帐外有人求见。”杨行远闻言略一疑惑便吩咐让他进来。待得片刻,只见一清秀男子,年若二十,博服儒冠,纤秾合度。见到杨行远忙停步收起折扇拱手一揖到地道:“三师兄,别来无恙”。杨行远忙起身扶起那人双手朗声笑道:“源皓师弟,这多年未见,愈加俊秀了。”
“师兄亦是意气风发,不减当年啊。”源皓直起身子道。
“这位是陆镐陆统制,这位是我铁剑门师弟源皓”。杨行远从中介绍认识,陆源二人互相抱拳行礼。待得落座,杨行远率先问道:“源皓,你此次来我军中所谓何事。”源皓放下茶杯,肃声道:“一为追查二师兄命案;二为三师兄排忧解难。”杨行远闻言浓眉一挑道:“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前些日子,我在襄阳闲游,忽接门内弟子传信,说是二师兄在庐州十里亭遇害。”说到这源皓神色黯然,随即又道:“随即数日快马赶到庐州,见到了同为此事前来的大师兄,随即商议由大师兄赶往绍兴参加同盟会,我独自调查此事,后来在庐州城里知道了些许蛛丝马迹。”说到这略一停顿接着又说:“于是我追查东岳帮至今,跟踪东岳帮苍鹫至此,此人昨日入了阿海大营。”
“东岳帮本就是金国走狗,这个不足为奇。”杨行远淡淡道
“苍鹫不单单入了阿海大营,还带了一件东西,我相信此物于二位关系重大,所以四下打听寻到了师兄。”源皓言毕从怀中摸出一张图纸和信件递予杨行远。“这图纸莫不是朝廷押运李将军的路线图?”
“正是。”源皓朗声道:“师兄不妨看看那封信。”杨行远闻言慌忙出信件,过得半晌把信件图纸交给陆镐呼的沉喝一声,怒道:“我等以身犯险守卫边疆驱逐外族,史弥远那个老贼锦衣玉食还要勾结金人害我忠良。”说完杨行远只觉气郁难当,半晌方抬头问道:“那日李府我和苍鹫交过手,此人武功虽不说如何厉害,身法飘忽,轻功更是一绝,你如何轻易得来这图信。”
“哈哈,师兄忘了我的身份了吗,我可是鼎鼎大名的临安才子。”杨行远闻言笑道:“临安小柳永吗,我倒是忘了。”源皓笑道:“小柳永不敢当,可那苍鹫却当真是个风流之士,那****跟到建康,苍鹫就直奔构栏而去,哪里唱曲的姑娘俱都于我相熟,便趁着苍鹫大醉,将这图信各抄了份交予我手。”杨行远听完笑骂:“你小子,就这点能耐我众师兄弟都比不过你。”
陆镐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顿觉头大如斗,问道:“什么柳永构栏的,现如今史弥远和金人合谋要置李将军于死地,得赶紧想办法应对啊。”
源皓闻言笑道:“书信中既然说皇帝下旨要带活得回京,想必押运队必不敢出手加害,史弥远故此才想出这招借刀杀人,让金军劫囚,并向天下扬言“金军是为了救出李将军”让这罪名坐实,再借阿海之手杀害李将军”。杨行远截口道:“我们大可将计就计,假扮金军提前劫囚,想那押运队到时候不知提防,信以为真,当可轻松救下李将军。”
“妙,此计甚妙!”陆镐闻言拍手叫好,随即道:“我吩咐人把截杀的金兵衣服甲胄统统扒了,到时候我等身着金兵衣服,料那押运队想破脑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个老匹夫,奴性不改,此刻贾涉大军不出一个月便能将金军悉数赶出淮水,他居然还在向金朝庭馅媚乞和,勾结金人暗中杀害主战将军,此役一过,我便南下临安,取了那狗贼老命!”杨行远怒哼一声将身旁桌案拍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