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举起那鬼头刀来,然而却久久没有斩的下来。过了片刻,那女孩又叹息了一声道
“还是算了,你生的这么好看,可叫我如何下手?还是在留你片刻好活吧。”
闻言,那姐姐在一旁顿时不快,大喝道
“你这死妮子,墨迹什么,快点动手!”
女孩闻言,垂着小脑袋幽幽的摇了摇头,旋即又来到了灭恶天身前,瞅了瞅面前这老头,只见他生的鹰眉虎目,凶神恶煞,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罢也没再犹豫,抬手便一刀砍了下去……
“喝!”
一声大喝,灭恶天顿时一掌而出,竟是生生将那凌空砍下的鬼头刀抓了住!端的一手出神入化的空手接白刃。
女孩大惊,可尚未等她回过神来,便见那倒地的侠客紧跟着一个鲤鱼打挺,双腿一转,顺势便朝她面门踢来。女孩一惊,吓得连连后退,她同姐姐长期同山匪打交道,自然也有些功夫,这一闪虽然勉强狼狈,却也避开了那灭恶天的一脚反击。
女孩闪身在旁,顿时明白了那侠客方才昏厥是在装样,不过她心头却也不解,她跟她姐姐明明亲眼看见那侠客吃下了那炖肉,却怎么没被迷晕?
灭恶天起身之后,冷冷的瞥视着房中的两个女子道
“好啊,两个谋财害命的毒妇,今日便叫老夫领教一下二位的手段吧!”
说罢,那女孩咬了咬牙,横刀便砍,他身后的姐姐见状,也栖身而出,正准备上前以二斗一,却没想身子到了半路,便听一人哈哈大笑,心头一惊,左耳已是拳风呼啸,扭头一看,只见那道士轰的一掌便打了过来,这一掌来的猝不及防,那姐姐还没有所反应,便突觉胸口一热,咔嚓一声,竟是几根肋骨被那道人生生打断,她轰的一声倒飞而出,狠狠砸在了身后的墙角,蔫儿了下去。
再看身后,只见那女孩刀风阵阵,舞的密不透风,却是连沾都沾不到灭恶天的身子,灭恶天左忽右闪,仿佛戏弄她般,如此拆了数招,女孩已经心知不妙,自己全然不是那人的敌手,又一看自己的姐姐已被打伤,眼下那道人倘若再插手进来,自己如何能敌?
心头想着,她突然看到了地上的子奉,心中突然出现一个计策,心想眼下,只有拿个人质要挟,她姐妹俩才可能全身而退了。想罢晃了两刀虚招,逼的那侠客退了两步,旋即身子一闪,直栖子奉而去!
灭恶天见状,顿时大呼不妙
“师弟!快,别让他伤了子奉!”
道士嘿嘿一笑,旋即侧身一脚,那身旁的椅子顿时被他踹了个稀烂,一柄断掉的木棍直飞那女孩而去,轰的一声,那木棍狠狠砸在了她的背上,女孩全身一颤,顿时感觉胸痛异常,她退后两步,强忍疼痛,眼看这抓人质的法子也被识破,只得咬了咬牙,横下心来,心想即便今天死,也要拉个垫背才行!
想罢,女孩后退间突然一个侧身,便已经偷偷从腰间取出了三枚毒针暗器,她凌空顺势一转,旋即将那三枚毒针朝灭恶天掷去,她心知那侠客武功高强,生怕这暗器伤不到他,于是乎,就在掷针的间隙,嗖的一声将手中那把鬼头刀也甩了出去,登时三针一刀直逼灭恶天而去,鬼刀在明,毒针在暗,这一招使出来,当真是破釜沉舟,势不可挡!
灭恶天大喝一声不妙,急忙施展轻功一跃而起,闪开了三枚毒针,然而却没想那恶毒的女人居然还有后招,他临空在上,无从吃力,却见那一柄阴森森的鬼头刀直插自己而来,如何能躲?灭恶天咬了咬牙,大喝一声
“好毒妇!”
灭恶天行走江湖多年,何等凶险没有遇过,眼下这招式虽看起来凌厉无比,但灭恶天终究不是庸手,只见他一声喝罢,居然身子临空扭转,当的一声,一脚便准准的踢到了那鬼头刀的刀柄之上,那鬼头刀被他这么一踢,登时便泄了来时的威势,临空转了两圈,又听当的一声,灭恶天又是临空一脚踹在刀上,这次,那鬼头刀顿时被他踹的转了个方向,如闪电一般直插那女孩而去。
女孩双眸一黑,见那鬼头刀袭来,势如破竹,便已心知必死无疑……
擦的一声,只见那鬼头刀直直插进了那女孩的胸口,力势不减,竟是生生将那女孩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女孩长着双口,鲜血自嘴角潺潺而出,她垂头望了望插在空口的大刀,顿时痛的想大喊大叫,但她此刻……却哪里能喊得出来?
灭恶天望着她,冷哼一声,旋即朝她行去。
女孩见状,抬头望了望慢慢行来的灭恶天,见他面孔冰寒,她瞬时恐惧无比,她不想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她想逃,但此刻却如何能逃?
灭恶天来到她身前,见她目光惊恐的盯着自己,那眼神中竟有几分央求之意,然而灭恶天面对这么一个娇柔的女子,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怜悯。他慢慢伸出手,在那女孩的目视之下,抓住了那鬼头刀的刀柄,旋即嗖的一声,同样在她的目视之下,将那柄大刀从她胸口拔了出来……
那侠客手握刀柄的一幕,成为了她一生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鬼头刀被拔出的瞬间,那女孩的双眸一下便失去了神韵,最终如同一块僵直的木头般,侧身倒在了墙角……
就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了,而在灭恶天的眼中,她的命,跟那些数不胜数的,死在他手中的别人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妹妹……不……不……”
瘫在墙角的女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灭恶天杀了她相依为命的妹妹,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灭恶天冷哼一声,旋即拎着那把蘸着少女鲜血的鬼头刀,转身便来到了那女人身前,横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冰冰的道
“说,为何要毒害我们?”
女人蓬着头发,绝望的笑道
“呵呵呵,如今被你所制,要杀便杀吧,何须多言,我姐妹二人开的就是人肉黑店,为何杀你,岂需缘由,当真可笑。”
灭恶天闻言,却没着急结束她的命,冷笑一声接着道,
“我看你二女都像纯良之人,却如何能做的出这般恶事?你这两个天杀的恶妇,在这山上多年,害了多少人命?老实交代,那些上山寻仙迷失的商客,是不是都是拜你二人所赐?你杀戮纯良,难道心头就没有愧疚,就不怕天谴吗?你心头可还有善恶之念?”
女人咧着嘴笑着,样子看上去有几分疯癫,如此笑了片刻后道
“善?恶?恶……哈哈,你说对了,我就是恶,恶又如何?世人皆恶,若要整治这恶世界,便要用恶人的法子”
……
……
“若要整治这恶世界,便要用恶人的法子……”
灭恶天重复了一遍那女人方才的话,顿时虎躯一震……
这句话,他似乎觉得有些熟悉……
“老夫来此,的确是有一事求仙人。我早年同师弟一道,扶危济困,杀富济贫,我二人深信若想改变这畜生世界,便要用畜生的法门整治这个世界,我一生同恶搏斗,但到老了,却发现这世界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愈发不堪,持强凌弱之人,杀了一个又生出百个,虚伪无德之徒,灭了一个又多了一双。如今面对此般无力之境,老夫深感绝望,故此我想问问仙人,到底如何才能杀光这世上该死之人?”
耳畔回荡着这句话,仿佛遇见鬼一般,灭恶天全身打了个冷战,他一生行走江湖,从来没曾怕过什么,然而此刻,他却怕了……当真怕了……
他的头越来越重,他的心如同刀绞,不知为何,那毒妇的一句话,居然比他遇到过的江湖还要凶险,那一句话,仿佛一柄刺进了他胸口的暗器……
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流转,似有什么怨念呼之欲出……
灭恶天,被这一句话彻底的击败了,他感觉自己的理智,信念正在慢慢崩溃着……
许久之后,他方才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波涛,声色颤抖的追问她道
“为……为何……你究竟为何如斯?你……你为什么能说出方才那一句话,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那女人止住了狂笑,仰头叹息了一声道
“谁生来皆恶?我姐妹二人,本是深闺善女,我们以前是相福的丫鬟,深居简出,从良为善,岂知后来来了个天杀的恶徒,害了我家老爷性命,也害的我们家道中落,流落市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饱受凌辱。”
灭恶天咬了咬牙,心中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女孩的身世竟如此凄苦,又一想到那她所说的恶贼,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倘若不是那恶贼杀了她们老爷,她们也定然如今仍在相府,从良为善,想罢,恶狠狠的追问她道
“那恶人是谁?”
女孩的双眸徒然狠厉起来,道
“还能是谁,那天杀的灭恶天,自称惩恶扬善,我呸,世人岂知因为他,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被迫从恶”
闻言,灭恶天全身一怔,头昏欲倒。
似没有觉察到灭恶天的异样,此女冷冷笑了笑,接着说道
“后来我姐妹二人跟着大伙逃荒,却不料被那山贼抓去当了压寨夫人。我二女命薄,几次逃跑都未成,却被那山贼日日凌辱,痛苦不堪。为了生存,我们只能坚强,只能以恶制恶,渐渐的,在山贼窝子里,我姐妹俩也就住惯了,知道了怎么跟那些个恶人打交道,然而,那些个非人的日子,也让我们二人的心性变了。适应了山贼的生活,本想也算逍遥,虽然刀口舔血,打家劫舍,却也自在,谁知这个时候,却又是那天杀的灭恶天,杀了我夫君,我且问问你,你叫我姐妹二人没了依靠如何在这乱世过活?除了开这黑店,我姐妹俩,有选择吗?”
说罢,此女癫狂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后哀怨的道:
“要怪,你就怪天吧,这老天没眼,给了我二人这恶命,薄命,而我们,只能逆来顺受了。”
话说到此处,灭恶天的魂,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此女抬头望了望灭恶天昏昏沉沉的样子,又一想到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妹死了,自己的身世又如此凄苦,顿时感觉苍天不公,活之无味,婉儿猛然怔起身来,猝不及防冲向了灭恶天!灭恶天的精神恍恍惚惚,一个不慎便被那女子近了身来,她突然抓起灭恶天手中的鬼头刀,身子向前一探,一柄尖锐的鬼头刀就这么干脆的刺入了她的胸膛……
然而直到此刻,灭恶天方才回过神来,他双眼睁大,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口吐鲜血,倒在怀中的女子,半晌之后,方才声色苍白的道
“你……你这又是为何?”
女人幽怨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呢喃道
“妹子死了,我活着……还有何意思……”
说罢,留下一个微笑,一口气便咽了过去。
灭恶天望着她的脸,一时间竟如同失去了魂般,他下巴打着颤,片刻之后惊惧的大喊了一声,推开了面前那女人,他失魂落魄的望着血红的双手,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几乎想死……
道士望着灭恶天,心头不免担心,急忙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师兄,你还好吗?”
灭恶天又大叫一声,挣脱开道士的手,旋即如同发疯一般朝屋子外狂奔而去。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道士急忙追了出去,出门之后,只见灭恶天蹲在溪边,拼了命的洗着手中的血腥,仿佛着魔一般。
“师……师兄……”
灭恶天脑子空空,完全听不到道士的讲话,他只顾着蹲在河边没了命了洗自己手中的血,也不知洗了多久,终于将那鲜血洗净。他婉儿双目无神的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那哭声何其凄厉渗人……
见自己师兄这样,那道士却不敢上前,只是兀自看着他哭……
太阳渐渐向西落下,那小溪边的木屋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子奉幽幽转醒,却依旧觉得脑袋有些疼,醒来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在床边照料他的道士,他冲道士傻笑了一下道
“道长,我……中暑了么?”
道士道
“没,你是被迷药迷昏了。”
子奉顿时大惊不解道
“迷药?怎么回事道长?”
道士旋即将这一遭过节尽数说给了他。听闻之后,子奉也是颇感难以置信,他万万无法相信,那两个看上去天真善良的女孩,居然是开人肉茶馆的恶人,想罢,心头泛起几分担心的道
“灭恶天前辈呢?他还好吗?”
道士点了点头
“他在哪?”
“在门外。”
闻言,子奉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急急忙忙朝那门外奔去,出了屋子,终于看到了灭恶天,这才松了口气。
只见灭恶天神色萎靡,仿佛大病了一场,他已经停止了哭泣,并非心中不再悲伤,而是因为哭了几个时辰,彻底的哭哑了。
只见他瘫坐在溪水边,双眼愣愣的望着那木盆之中的黑色染料……就这样痴痴的望着……望着……
子奉见状,正准备上去寒暄感谢,却不料被那道士制止了。
他扭头望了望道士,而道士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幽幽的冲他摇了摇头……
太阳西垂,月挂当空,而那侠客却依旧坐在那木盆边,一言不发,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木盆里的黑色染料,他已经就这样从白天坐到了傍晚,子奉对他颇为担心,坐在床上,还时不时透过窗子看他两眼。
“道长……灭老前辈怎么了?”
道士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
“入夜了,叫他进来吧,咱们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道士闻言,苦笑了一下道
“你不用管他了,就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子奉便也识趣,就没有再追究下去。
午夜,子奉躺在床上又看了看灭恶天,只见他依旧坐在木盆前纹丝不动,他又看了看道士,只见他也依旧坐在炕上一言不发,见这二人皆有心事,子奉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兀自睡了。
第二天,子奉同道士大早醒来,行出屋去,却发现那木盆前没了人影,二人顿时大急,生怕那灭恶天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二人赶忙四下寻找,最终终于在一个小丘的丘顶找到了他!
那一刻,灭恶天仰头望天,面容一瞬间似洒脱了不少,全无昨日的痛苦之意。那副神情看上去,道似有些放下了。
子奉同那道人来到他身旁,道士看了看灭恶天的面容,意味深长的笑道
“师兄……莫不成你想了这一晚上,终于想开了?”
灭恶天叹息了一声,依旧望着天边,片刻后道
“我当自己以恶制恶,惩恶扬善,却道终了才明白,原来我从不是跟人斗,跟恶斗,而是跟心斗,跟天斗。罢了……罢了,我这趟下山,打算去寻我那故友无言方丈去了,不知他那寺里还有没有余粮,够不够养活我这个老头子,我一生罪孽深重,只怕后半生,即便这冷寺深禅,也难恕去我一身的罪孽。”
道士闻言,面孔间浮上几缕惨然,几缕不舍道
“这么说,师兄你不打算继续走下去了?”
灭恶天笑了笑道
“答案老神仙已经告诉我了,我再走下去,也就没有任何意思了。师弟,多谢你陪我走了这么一遭,既然如今我破了魔障,那么你便随我下山去吧!”
道士摇了摇头道
“师兄,我不会跟你下山的!”
灭恶天不解道
“为何?你来此不是没什么事求那神仙么?既然无所求,你还留着作甚?”
道士哈哈一笑道
“先前我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这老神仙却是有些个能耐,端的耍了一手神奇无比的障眼之法,却启发了众人。事到如今,我还真想好好看看,他给我这臭道士设的局,究竟是什么样的!”
闻言,灭恶天也苦笑了起来道
“师弟啊,你不是早就大彻大悟了么?难不成你都无欲无求,超尘脱世了,心中还会有困惑?”
道士冷哼一声道
“说实话,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我以为,却不能说便是我以为,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也,我能道的出来的,自然不用人教我,我若道不出来的,你叫我又如何知,如何道呢?”
灭恶天无奈的点了点头道
“好吧,那你就去寻你的道吧,但愿我兄弟二人,日后还有机会相见!”
说罢,只见那灭恶天突然起身行了出去,走了两步之后,转身对二人拱了拱手道
“二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罢,转身而去,消失在了山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