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坊坐落在巴楚边境一个很不起眼的旮旯角落里,零散分布的屋子自坊中央孤零零的半截雕像向四面八方歪歪扭扭渐渐展开,就像画家失败的艺术品,毫无半点美感可言,然而这个没有半点美感的小坊在岁月与风雨的洗礼下颤颤巍巍却依旧挺立了一百多个年头。
南山坊南方的一个半大不小的青石山坡上,一名红衣女子静静伫立入神地看着破败的南山坊,看着坊中央那尊爬满藤蔓与青苔的半截石像,看着石像表面龟裂开的一道道闪电状的裂纹,面无表情的清秀脸庞渐渐柔和,低触的目光在斑驳光影的映衬下生动起来。
忽的红衣女子身体一颤,随即恢复过来,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头也不回地冷声说道:“情况如何?”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后方突然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日光中倒影将红衣女子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那是一个头发散乱麻布粗衫的中年男子,散发间隐约露出脸庞恐怖的伤痕,他牵着一头灰白色老马,腰间挂着一把断了刃的刀。
他脸上每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沟沟壑壑散发出一种冷厉的气息,右手上那一把半截大刀更是显露出一种若有若无冰冷至极的杀意。
听到红衣女子的话,他停顿一下,左手从怀里摸出一封精美的信封递过去。
红衣女子接过信封,素手轻轻一撕,下一息,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剑意冲天而起,仿佛吞噬一切的巨兽朝着红衣女子扑面而来。
男子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嘶吼着上前阻止,惊的断刀乱颤。
红衣女子没有在意男子的行为,她只是感受着冲天的剑意,抬起一只手缓缓压在撕了一道口子的信封上,顿时漫天的剑意化作一缕缕云烟,随即烟消云散。
男子见状才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一袭红衣。
红衣女子面色平静地伸出手试图继续撕开信封。一缕碎发从她的眼前滑落,下一刻,她脸色一变,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随即嘴角流下一丝血。
“八境……”
她呢喃着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这是一个折好压扁的千纸鹤,泛黄的纸质丝毫不影响千纸鹤的灵动美感。
看着这个千纸鹤,红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冷笑,慢慢地将它拆开还原成一张信纸。
信纸上刻着些许泛着金光的字迹。
“素闻春秋学院人才辈出,乃天下第一院,然我门下弟子耳闻未能一见,身心不服,故再三思量之余,请约战。灵天剑门宁闲生”
红衣女子面容有些凝重地自语道:“终究踏出这一步了么……”
说着将信纸递给散发男子,男子仿佛没看见信纸般,盯着红衣女子嘴角的血色,嘴里发出晦涩难懂的音节。
红衣女子看着他有些失控的表情,轻声道:“无妨,八境……一道剑意还没发奈何我。”
男子听此才接过信纸。
随即他浑身颤抖着,双眼死死瞪着信纸上那个名字,低声嘶吼着。
断刀也随着轻颤,隐隐发出一股巨大的杀意。
“别这样...”
红衣女子见到男子这副模样,盯着他布满伤痕的脸庞,轻声说道:“他已入八境,你不是对手。”
中年男子一听,更加地愤怒起来,单手拍打自己的胸膛,使劲摇晃着头颅,右手断刀‘锵’的一声轻吟,一道隐晦而强大的波动透出刀身往四周散开,周围数米草木齐断。
强大的波动传至红衣女子身前时缓缓消散,变成一股微凉的清风吹至她的耳侧,吹乱她鬓角的黑亮碎发,肆意飘扬。
红衣女子看着眼前这个实力恐怖的人形怪兽在宣示着怒火,微微一叹,清冷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毕竟他不在了......若是他在,天下又怎么会拱手相让?若是他在,又有谁敢来我面前和我讨价还价?”
中年男子身形一颤,低垂着头彻底沉默下来,断刀也忽的安静下来,变得平淡无奇。
随即中年男子抬起头来,扬起他那张恐怖的脸庞,用手指着自己急切的看着红衣女子,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看着他这番似乎想要表达什么的动作与表情,红衣女子脸上浮起渐渐柔和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懂你,你是告诉我他不在了还有你对吗?”
中年男子连忙点点头。
“可是,他是巴楚的王,十六年前全天下公认的王,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他在巴楚百姓心里的地位,而你呢,十六年前你是一个断了腿毁了容连自己刀都保不住的二流刀客,十六年后更不济,只是一个整天躲躲藏藏的落魄亡徒,你怎么够替代他,你怎么配替代他?”
中年男子彻底垂下了头,乱糟糟的头发散乱的垂下,遮住他丑陋的脸,以及他的表情。
红衣女子看着面前佝偻的身躯有些不忍,几次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过身望着前方破落的南山坊,望着坊间来来往往的巴楚百姓,望着坊中央那半截表皮脱落的石像,轻声道:“时代毕竟不同了,昔日他在时的荣光已经消耗殆尽,如今的巴楚孤守这么多年又有多少实力,年轻一代的差距越来越大……与其在人才凋零后自取灭亡,不如趁着现在求的一线转机……”
“战吧!”
日光洒下,衣衫一片血红,红衣女子转过身毫不迟疑地朝着西方渐渐远去,中年男子听到动静一愣,来不及收起脸上愁苦悲伤的表情急忙牵着老马也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
......
巴楚第一百七十一年,一向俯首称臣的边陲小国北朝忽然犯境,天下唯一一个进入第八境天人境的楚王带着三十万将士北上迎战,弱小的附庸国南国随楚王同伐北朝,在边境长门一战连斩北朝三十将,兵士十万余人,北朝被迫议和。
心存仁厚的楚王接受了北朝的再次臣服,不顾群臣反对,休战班师回朝,作为同样是战胜方的南国却在回程途中伸出贪婪的獠牙联合北朝前后夹击,巴楚大败。
天下唯一的一名第八境修行者楚王遭暗算埋伏,重伤而逃,后不治身亡。
自此,拉开了国战的序幕。
统御天下百余载的巴楚在失去令他们骄傲无比的王后,士气大跌,而在北朝与南国隐藏多年的力量逐一浮出后,偌大的巴楚王朝顷刻间分崩离析,不过皇室的残余力量在楚后的带领下虽节节败退,却仍将北朝南国的修行者死死地挡在红墙外,不得进一步。
如此,便过了十六年。
十六年间,南国与北朝渐渐瓜分昔日巴楚的领土,二分天下,而巴楚只能躲在红墙里苟延残喘,孤独的舔——舐着伤口。
十六年间,昔日天下最大的书院天下书院从巴楚的旧都巴山被连根拔起,与此同时,北朝的武宗和南国的灵天剑门却逐步兴盛起来,成为天下人心中的两大圣地,而此时的巴楚改名为春秋学院的昔日天下书院在人们眼中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过去。
十六年间,各地天才如雨后竹笋般纷纷冒起,昔日仅楚王一人达到的传说中的第八境已不再是传说。
十六年后,春秋学院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南国灵天剑门的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