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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宵

下来鹤山,沈夕在不远处一方枯林铺干草歇了。他对张顺开的感情甚是复杂,一开始被他捉到马上,还把他当做敌人,百般不理,自张顺开从迟远心手中救回自己,方把他当做亲人。沈夕在鬼刹教长大,对鬼刹教众人乃至鬼谷天尊从未有过此种感情,鬼谷天尊等人似师似友,张顺开却像个严厉又不失温和的长辈,只要他在身边,就有依靠,天塌下来那也不怕。

等到第二日,沈夕才依依不舍离开了三绝岭。在夹河道逗留几日,买了匹马骑着往西方而去。这一路他仍有些烦心,所幸张顺开的话还有些作用,尚没起报仇之意。过了云帝府,沿途碎行,一时想起桓若卿,心中微微有些踌躇:“见了她我该说什么,问她过得好么,她一定生气得很,既见了面,再问她过得好不好岂不多余?那问她我的身世?只怕更惹她气,这些还是都不要问为妙…那魔莲尊者呢,他是鬼刹教的人,这鬼刹教去还是不去?哎,我只想见到若卿,只求见她一眼,我便回来,找王道长去,张叔叔入了道门,我也学他入个道门,好好研悟道法玄机。”

正行走间,旁道奔过一匹马来,驰骋甚疾。沈夕不禁转头望去,那马虽快,沈夕一眼瞧清马上人的面貌,皱眉沉思:“这人好生面熟,在哪见过?”得得得几声,那人拍马远去,看其身影,似是个八尺余高的大汉。

这人是谁,沈夕全没放在心上,只管走自己的。又行了盏茶工夫,脑中陡然闪出一个名字,惊呼道:“是他,烟鬼,他带了草帽,难怪认不出!”

烟鬼是沈夕在天脉城遇到的,是个光头大汉,数年没见,可对方身为西域之人,长相奇特,沈夕最后还是记起他来,心想:“天脉城叶城主四处找他,果然在中原,叶城主那般厉害,他不害怕吗?”转念又想:“当年烟鬼杀了鹤使韩千,手段无比毒辣,这次又去找谁下手?”

清晨的凉风吹来,马儿高声嘶叫,撒蹄往前狂奔。沈夕一夹马肚,想让马儿减速,谁知这一激,马儿奔跑更烈。沈夕牵住缰绳,任由马儿奔行,过了一道山沟,只听哗哗水响,来到一条宽河之前。

那马不等主人下令,径自寻水去喝。沈夕笑道:“原来你渴了,喝吧,喝吧,喝饱了咱们继续赶路。”马儿似听懂他话,狂饮一阵,连声嘶鸣。

便在这时,河道另一边也有马儿嘶叫,沈夕隔岸相望,哈地一下险些笑出声,对岸牵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路遇的烟鬼。

两边马儿喝一口鸣一声,叫的甚是怪异,沈夕暗奇,这马怎么了?

对岸烟鬼摇了摇头,嘴巴张了几张,似对他的马呵斥。这河有二十多丈宽,江风正紧,沈夕还是听到他的话语,只听烟鬼骂道:“老子急着见人,你倒发起情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弄匹公马来…”忽地侧头向岸这边喊道:“喂,小子,快牵了你的马走开,否则咱俩谁都走不了!”

沈夕点了点头,轻怕马背。那马倒有些灵性,深情地望了对面几眼,这才等沈夕骑上,沿着河边徐行。走了一段,那马陡然转身,直冲向河中央。沈夕大惊,这河少说也有五六丈深,你这般踏进去,咱俩可都出不来了。

一个浪头打来,河水淹到马脖子。沈夕见势不妙,左手挽住缰绳,右手朝河面劲发一掌,直溅得河水四射,他和马儿都飞弹而起。这马似不知河水深浅,不退反进,又拨蹄朝里猛冲。沈夕换手发掌,马儿只管前冲,一人一马各出其能,竟也如履平地,到河对岸时,沈夕全身已然溅湿。

那马精神极其倔爽,一声长啼,前腿高抬,四处狂奔颠簸。沈夕管不住它,松开了缰绳。马儿获得自由,疯性更发,直朝烟鬼方向奔去。沈夕也想瞧瞧烟鬼想干什么,展开轻功紧随马后。过不多时,那马已找到了烟鬼,凑到烟鬼的母马旁不住磨蹭。沈夕跳上树头,掩在枝叶之后,只听烟鬼道:“你俩好吧,老子不管了。”哼了一声,甩手离去。

沈夕足尖轻点,跃身到另一颗树上,他自习会月步,一举一动全顺风而飞,碰到树干树叶,巧妙地以手抚开,未发出半点动静。只见烟鬼大步而行,神态悠闲,殊不知身后已有人跟随。

走了两个时辰,烟鬼竟半刻不停,待行近奎州与邵州交境,缓下来步子,拿出腰上别的葫芦猛灌几口酒。沈夕怕他发觉,隐在一座土庙旁,忽听前方有人道:“烟鬼,可认得我?”

烟鬼和沈夕同时大惊。那烟鬼慌张四望,失声道:“叶知秋!”连望几次,都没找到声音来处。沈夕朝南向看去,叶知秋以御空术赶来,人在空中,距烟鬼还有数里之遥,声音早已传到,如同近尺而发。

烟鬼双手急忙往前摆开,只等对方现身便施展杀招。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伸手拿住烟鬼衣领,抖臂猛挥,把烟鬼扔出老远去。

烟鬼忙爬起身来,眼神现出惧意,道:“你怎么找来的?”

叶知秋不答,头抬得老高,冷冷道:“七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吗?”烟鬼道:“你要替鹤使报仇?”叶知秋道:“叶某平生从未报过仇,也没什么仇人值得叶某去杀,我只问你,为何杀我天脉城的人?”

烟鬼鼻中哼了一声道:“人都死了,问这还有什么用,姓叶的,天下人都怕你,老子可从没怕过!区区一个鹤使韩千算得了什么,实话告诉你,崧凉寺的住持了然大师,回阳殿的掌门春秋散人,双仙宗的宗主洛飞雯,四绝门的琴棋书画四王,哪个不胜韩千百倍,他们统统死在我手下,七年来,老子功力早已今非昔比,你想杀我,哈哈,只怕没那么容易!”

叶知秋不理会他啰嗦些什么,只问道:“为何杀我天脉城的人?”

烟鬼高声道:“杀便杀了,你能把我怎地?”

叶知秋道:“好像长了点本事,叶某成名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烟鬼冷笑道:“很不巧,今天你就遇到一个!”拔开葫芦塞,咕噜咕噜猛灌下去,嘴巴一张,大口酒水朝对方喷去。叶知秋横移两步,避开酒水,只见烟鬼又喷过一口来。叶知秋自重身份,不愿连续相避,挥袖去兜那酒水,衣袖刚沾,只觉酒水中带着极大的劲力,把他袖**穿好几个小洞。叶知秋微微一惊,侧步前迈,开始还在数丈之外,霎时间来到烟鬼身旁,伸手捏住他胳膊。

这一抓痛若钻心,烟鬼牙关紧咬,奋力去掰叶知秋手指,忽地蓬声大作,手中葫芦炸开,无数碎片崩进烟鬼肌肤。烟鬼收回掌来,手臂上劲力已消,原来叶知秋透过他身体把真气送到葫芦上,才至葫芦炸裂。把真气灌入对方体内自是不难,可神不知鬼不觉扰乱对方气息,还能崩裂精钢而制的葫芦,没百年修为绝难做到。

烟鬼本以为自己能和叶知秋过上几招,便不能赢,也可安全脱离,这么一交手,才知两人相差甚远,陡然扫出一腿,见叶知秋伸指捏来,空踢数脚,借着空气反弹之力倒飞出去,转身往西向狂奔。

烟鬼步伐极快,叶知秋更在他之上,烟鬼直直前行,叶知秋却踩了几个方位,身法变幻,以弯折之向追到,提起烟鬼随手甩落,那烟鬼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叶知秋走上前去,正要拗他胳膊,忽觉凉气袭面,烟鬼掏出一根短刃,直刺向叶知秋胸膛。这一招出手既快又狠,照准了胸口“屋医”穴,叶知秋大惊,自然而然地横出掌去,把短刃挡在三尺之外,右手闪捉,咔嚓一声,将烟鬼手臂拧了下来。

只听叶知秋喝道:“你怎会韩千的功夫?”

烟鬼嘿嘿冷笑,不答他话。叶知秋大怒,连出数掌,把他肋骨胸骨尽皆打断,又道:“说是不说?”烟鬼痛的几欲昏厥,可叶知秋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既让他吃痛,又不至昏迷,头顶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始终不言一句。

原来刚才烟鬼以短刃刺他的那一招正是鹤使韩千的毕生绝技“招鹤返”,韩千一生惯用兵器判官笔,挑筋断骨,指睛打穴,无比狠厉。韩千投奔天脉城前曾和叶知秋大打一场,最后使的招正是招鹤返,叶知秋一眼看穿其破绽,出掌挡下他判官笔,同时断了他手臂,正如今次折断烟鬼一般。韩千失去臂膀,功力急退,叶知秋明里不说,心里却替他惋惜,遂传了一身单手功夫,实力远超之前。烟鬼使出韩千招式,实出叶知秋意料之外,这一招也让叶知秋想起往事,对韩千之死更为恼恨,怎会不下狠手?

叶知秋道:“倒是有骨气的汉子,可惜杀了我天脉城的人,杀人谁没杀过,只要告诉叶某缘由,兴许会饶你一命,千错万错你不该去学韩千的功夫,他人已死,功夫也要带到墓地里,是你轻易学的么?”

烟鬼抬了抬眼皮,咧嘴笑道:“谁说是学的,是老子硬硬抢来的。”叶知秋眉头一皱道:“什么意思?”烟鬼道:“你当我杀鹤使,杀了然神僧,杀春秋散人是一时兴起么?嘿嘿,老子是为了吸收他们的功力,同化他们的生平绝技,嘿嘿,你是武学大家,可听过这等事?老子前前后后已吸收了数十名一等高手的功力,只要再吸五个,老子就天下无敌了!”

叶知秋根本不信他的话,要说吸收功力,或许世间有此等奇功,然而能同化招式,简直匪夷所思,摇摇头道:“找了你七年,原来找了个疯子,烟鬼,你不值得叶某为此耗神。”举掌拍向他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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