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若卿一边拨弄玉筷,一边淡淡的道:“我姑姑曾说,女人犹如浮萍,大风大浪经历多了,难免沉没水底,只有找了靠山才能终生有依。似我这般年龄,已到谈婚论嫁之际,嫁猫嫁狗又有什么分别,只不过…”
荀赦道:“只不过什么?”
桓若卿道:“荀宗主须答应我三件事,我才可应你。”荀赦忙道:“莫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也不在话下。”桓若卿笑道:“你先告知我第一件再说吧。当日我们被人下了毒药,绑到山中,可是你的人干的?”
荀赦道:“姑娘明鉴,绑匪乃禅宗之人,与我密宗绝无瓜葛!”
桓若卿一直观望他脸色,见他说的决绝,不似作假,遂道:“那好,第二件便是找寻鬼刹教各位尊者的去向,顺便查清那灰袍客的身份…”荀赦道:“这有何难,前几****已令人下山去寻了,再多派些便是。”
桓若卿道:“宗主够爽快,最后一件,你要帮我杀一个人。”荀赦道:“可是那灰袍客?”桓若卿摇头道:“不是他,是一个叫姓沈的,其实也不必杀他,只需见到赶他走就行,这人着实讨厌,他的名字我都不愿再提。”
荀赦道:“亚傅太傅,从今往后山下多加人手,但凡遇到沈姓的男子,赶出十里之外!”亚傅太傅低声应是。荀赦笑吟吟道:“这三件都挺容易,我还道姑娘要出天大的难题,却是我多虑了。如此良辰吉日,叔父在场,七才七艳做媒,咱们现在就拜天地如何?”
桓若卿道:“宗主何必着急,你第二件事可还没做,成败也很难说,就想和我成亲么?”荀赦忙歉声道:“是,是…”桓若卿轻轻一叹,倒了杯酒,刚要启唇,忽听嗡然一声巨响,跟着院外传来一个汉子粗犷的声音道:“弑性,你打人家的烂钟做什么,碍着你了?”
另一男子道:“本来就是烂铜废铁,挂着不过是个摆设,正好换新的!”说着时,飞入四个人,紫青红灰,身法犹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四人便到了厅正中,躬身向桓若卿垂礼。
桓若卿大喜道:“神罗天尊,无常天尊,你们…你们…我还以为…”
紫袍人道:“公主挂记了,我们平安无事。”青袍人道:“不归楼的掌柜说你已离开沙河县,多方打听,才知是和密宗的人在一起,让我们好找。”灰衣人道:“沈夕那小子呢,他脚程快,按理早该到了,怎没看到他?”红衣人道:“或许见了漂亮姑娘,心里一痒,半路拐了道吧!”
来的正是神罗天尊、无常天尊、魔相地尊、弑性地尊四人。那老僧喝道:“何方野贼,敢胆闯我密宗,来人,拿下了!”半芷院内的僧侣顷时合围上来,举棒夹到。魔相哈哈一笑,手臂往后一捋,夺来数十根铁棒,臂力一震,全部震成两段。
旁观众人无不骇然,这人好猛的怪力!荀赦轻轻一挥手,止住众僧不要轻举妄动。
桓若卿走下台来,问道:“你们去了哪里,我也找了好几日,都无音讯。”神罗道:“说来话长,路上确实起了点风波,倒也无关紧要。不过,我们带来了这个。”提出一只口袋,掀开看来,里面却是名衣着艳丽的女子,头上蒙了黑罩,看不清面目。
荀赦一呆,喝问道:“你们从哪找来的,带上山来作甚?”
弑性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做戏么,桓公主,你瞧瞧她是谁!”
桓若卿走上前去,揭起那人头罩,女子咿咿呀呀睁开了眼睛,见到桓若卿,两人同时惊叫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绑架桓若卿的禅宗宗主。桓若卿道:“她…她不是死了么…”荀赦也怒斥道:“亚傅,太傅,这怎么说,不是早杀了她,怎还活的好好的?”
亚傅太傅面面相觑,脸上也有不解之******相道:“杀她?为何要杀她,这女人本就是你们密宗之人,来头还不小,谁敢对她动手?”笑嘻嘻的凑到女子跟前道:“你说是不是啊?”
那女子呸了一声,道:“卑鄙无耻,恃强欺弱,抓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好汉!”魔相道:“此话差矣,俺们抓你来只是为了让事情水落石出,不曾动你半根毫毛,再说卑鄙无耻,谁有你们荀宗主更卑鄙无耻啊!”
桓若卿两眼紧瞪着荀赦,等他发话。荀赦强辩道:“她缚我们到山洞,早早表明身份,是禅宗的人,与我密宗何干,桓姑娘,别听他胡说八道!”
魔相哈哈笑道:“公主是桓教主的侄女,俺们四人更是桓教主麾下天尊地尊,谁的话有假,谁的话该真,公主自会分辨,强词夺理又有什么用!”
桓若卿道:“荀公子,请你说仔细些,她究竟是谁?”荀赦脸色铁青,朝亚傅太傅使去一个眼色,亚傅太傅闪身而出,倏忽欺身到女子身旁,挥掌拍下。神罗无常护在女子左右,出掌拦截,但听蓬蓬几声巨响,八掌相震,四人身躯同时往后倒飞,立定之时,已和对方相距十几丈远。
亚傅太傅曾在死谷见过神罗无常出手,功力和自己不分伯仲,自思百回合内绝拿不下此二人,罢手不再上前。神罗无常却没想到行事低调的密宗还有此等强手,相顾一眼,脸上均有异色。
弑性道:“丑计败露,就想杀人灭口?”
那女子大怒道:“荀赦,你敢这般对我?一个狐狸精就把你迷的晕头转向,今日杀我,明日就该杀你叔父了是不是?”荀赦道:“禅宗歹事做尽,还杀不得了?”女子道:“那你来杀啊,当年爹爹都没下去手,我看你有没有那份胆量!”
厅内立时嘈杂一片,交头接耳,议论声不绝。魔相对弑性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荀赦脸色阴沉不定,挥手一摆道:“寿宴已过,各位从哪来回哪去,恕在下不再招待!”竟而下了逐客令。
那女子嘿嘿冷笑道:“自从当上宗主,连自己亲姐姐都不肯认了,爹爹尚有赎孽之心,没把我溺死在襁褓,只断了我三条筋脉,让我继不得家业,没想你竟如此铁石心肠!好,好,好得很呐…不必你动手,我自己来!”回臂狠抓向自己胸口,当场要了却性命。忽然间手腕一紧,被桓若卿伸手扣住。
桓若卿道:“他杀你或许只是做做样子,你们是姐弟吗,即有血缘之亲,他又怎能干出那种天理难容的事情。”女子怔了半晌,忽道:“你知道什么!”甩开桓若卿,指着荀赦道:“他和你亲近,根本不是爱慕于你,他眼中只有天下第一!你道密宗去南疆是为了夺取定沧神珠吗,他是为找寻修为高深的女子一起来双修!以前抓到密宗的也不少,无非一些凡家之女,功力提升尔尔,若能有功力相若的和他同修,实力定将大涨。你修为已成,遂看上眼了,不然长得再如何漂亮,他也不屑于顾,他就是这种人!
“密宗有法令,嫡子接掌宗主之位,必以血缘下续为先,同修之后,你的功力便会全传于他,若巧而得子,还能得到些许善待,如若诞下女婴,母女都要被杀,这就是祖令!爹爹生了我,也要把我当场水溺,怎奈他天良发现,存了我一条性命,才苟活至今…呸,我能叫声爹爹,他若有知,也该庆幸庆幸了,只可惜我连亲生母亲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知她姓谁名谁。我本以为荀赦当上宗主,敢一改祖令,破了这荒唐至极的规矩,岂料竟也是这种禽兽不如之人,他对我如此,以后能对你好么?
“密宗掌门接位时,实力都算不得上等,可一两年过后,均已成一等一的人物,那是能以掌门身份和其他门派联姻,取了人家姑娘的毕生功力所致,如此惨无人道的修炼之法,我不说,你们谁能得知?
“人在做,天在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嘿嘿,爹爹当初为何不杀了我呢,杀了我,一了百了,这些秘密便将永远埋藏下去,世人只知中原有个神秘宗派,谁会想不到竟是这等污秽之门!”
一阵风扫入门来,松叶横飞,厅院内鸦雀无声。桓若卿呆立良久,一时无法缓过神来,只觉脊背阵阵发凉,暗觉后怕:“我竟答应了他的婚事,若真如此,若真如此…那…”
女子续道:“还有一件事,荀赦遇见你后,百般献殷勤,始终无法换取你的心意,才暗中送信来,让我半路下毒加害于你,你若有心,该察觉出洞窟里漏出的破绽,那是我故意布下的。”
桓若卿道:“我是看出来了,只没想竟会有…有这等…”
老僧大喝道:“住口,说够了没有,什么双修之方,姐弟之情,区区一个禅宗魔女竟跑这儿妖言惑众来了,绑了赦儿,还杀我密宗门人,就算当场拍死,你也是死有余辜!”
女子不理他,向众人道:“各位都是同道中人,亚傅太傅身手如何,刚才拼斗想必都瞧见了,以我那些家仆,如何制服得了这两位。这封书札字字确凿,不信的话可以让荀赦对对笔迹,真假一应便知!”说罢扬起一张信函。
老僧冷冷道:“不过是封无凭无据的信折,字迹难道不能模仿么?”女子道:“我只说给这位姑娘听,她相信便已足够。荀赦糟害了上百名无辜女子,岂能再任他恶积祸盈!”
厅内众僧无不大声咒骂,立时有人上前要抢书信,老僧大声喝止:“抢那作甚,倒显得我们做贼心虚了,这消息纵然传至东南西北,也绝无人肯信一介女流谗言!哼,她要说便由她说个痛快,谷智,谷莫,关上大门,天气渐凉,别冷着其他的贵客!”
两名僧童应声而去,殿门吱呀吱呀合将起来。合到一半时,怎么也推不动了,只见门外伸进一只手,手中拿了本秘籍,上下晃了晃道:“老和尚,这东西你可识得?”
众人目光纷纷移向门口,进来的是名白衣男子,一手拿褶扇,一手执着书籍,大摇大摆走入厅内。
魔相弑性对视一眼,魔相道:“是那小子。”弑性点了点头道:“他怎么来了?”桓若卿向那男子打量几下,只觉此人似在哪里见过,却又不记得,问道:“他是谁啊?”
弑性道:“南疆疯人院的人,谢少殇。”桓若卿哦了一声,便见那男子朝自己走来。神罗无常同时踏上两步,挡在桓若卿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