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定军侯府的书房,李义山对张信道:“侯爷,属下确认过了,血卫查的结果没有错。雍亲王府的亲卫统领吴坤远确实在少爷出皇宫那天正午离开了亲王府,并且在下午出现在邯郸大街上。而且九门提督府的府库在那天中午被近卫军团皇甫镇督的手令调出了三十张神机弩,但是皇甫镇督却坚称对此不知情……”
张信皱着眉头道:“吴坤远现在何处?”
李义山面露惭愧之色道:“自那天起,吴坤远就好像在邯郸大街上突然消失了一般。血卫们一直没有找到关于他的半点行踪。不过,他的家人已经被我们严密监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张信沉吟道:“这件事,吴坤远是关键。此事表面上看一切线索都指向雍亲王爷,而且他也有杀延民的动机,但是我却不这么想,雍亲王爷处事老辣狠毒,应该不会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破绽。三十张神机弩!这是真的要杀延民!是谁要杀我张信的儿子呢?……义山,发动张府所有的力量,一定尽快找到吴坤远,要活口!”
…………
行辕中军大营,铁甲光寒,威严肃穆。持旗兵士岿然不动,中军大帐前,朱允文高高在上,头上巨大的黄罗盖伞不但遮风挡雨,远远看起来好像遮天蔽日一般。
大帐前空出诺大平整的场地,护卫分列整齐的方阵,守住了四方。各色旗帜飘扬,纷繁铠甲并列,诺大的人群如蚁般却是鸦雀无声,众目都投聚在了刚进辕门的张延民身上,张延民在众人的注目下脸色如常,隐有大将之风。
对现在的世界张延民已经从心理上渐渐的融入了进来,这种代入感不但在无形中改变他的气质和心理,最重要的还是加强了他的自信。
张延民没有想到朱允文会用这么大的阵仗来迎接自己。万众瞩目下,张延民快步上前礼见朱允文,高呼道:“山丹县守备张延民,参见太子千岁。”
因为“一品堂”的职务一般是不对外公布的,所以张延民只是以县守备的职务自居。
朱允文的鼻梁很高,生得大口薄唇,上唇较短,刻画出傲气的曲线,下唇微微突出,线条分明而刻削的颊腮,有力的下颌稍向前出,略高于前额。整个面部清矍瘦削,赋予他一种禁欲苦行者的气质。看到张延民进了辕门,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喜色,看到张延民跪在他面前参拜。笑着举手道:“免礼平身。”
朱允文两边分列大臣十数人,大多都是太子府里的亲随大臣,内史侍郎,黄门侍郎,墨胜需和先前领路的李闻涛等都是赫然在列。
让张延民有些诧异的是,太子上手处安排了个舒服的大椅,坐着一个看起来非常老迈的老头。张延民不认识那人,却觉得此人带给自己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好像感觉到了张延民看他,那个老头猛地一睁眼,张延民顿时感到一股如山的压力笼罩着自己,他猛然就醒悟过来,这个老者极有可能就是“龙组”里的高手,甚至可能就是朱志提到过的“三金六银十二铜”里的供奉。整个行营之中,也就是“龙组”的供奉还有资格在朱允文的旁边放个椅子。
朱允文证实了张延民的想法:“鹤老,您身子不好,还非要出来见见延民。不知道您对延民有何评价?”
鹤供奉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而是坐在椅子上施礼道:“回太子,老朽听熊玉那老鬼说,此子已经把张家的‘青木玄功’练到了小圆满的境界,非常欢喜。又听闻圣上和太子殿下都打算重用此子,不由的过来一观。今看到张守备英姿勃勃,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深感圣上圣明,太子英明,老朽诚服。”
朱允文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鹤供奉说的深合孤心。延民,过来,跟孤一起进帐说话。”
张延民对眼前的鹤供奉深深佩服,姜还是老的辣,人家一通话不但捧了自己,更捧了皇上和太子,实在是要和这个老前辈好好学习学习。
不过他刚刚谢恩往前走,太子身后就闪出一位身穿金甲金盔的将军,他对太子躬身施礼道:“太子千岁,鹤供奉所言甚是。难得张守备前来行营,末将宇文化及想借此良机,请张守备指点一下末将这一群不成才的手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朱允文面露不悦道:“宇文将军此话虽然有理,但是张守备远道而来,有道是远来是客,茶水还未奉上,就出此提议,怎是待客之道?”
墨胜需扶了扶头盔,挺了挺身子道:“太子殿下此言甚是,但是宇文将军做为太子府中郎将,手下人才济济。今天看到张守备这样的青年才俊,一时技痒也是难免。军中比试本是助兴之事,我想张守备也会乐意和太子府中的俊杰比试一二的。”
张延民心道我乐意个屁,他看了看朱允文皱着的眉头,一言不发的微微一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些人表演。
果然,朱允文略微沉吟了一下,就叹道:“虽说于理不合,但是孤也实在不好坏了大家的雅兴。延民,不如你就在此展现一手绝技可好?”
张延民心知推不掉这场比试,于是躬身施礼道:“延民虽不才,承蒙宇文将军看得起,愿意指点,正好请教。”
“宇文将军,不知道你们让延民指点什么呢?”朱允文的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
从他的态度上,看不出喜怒,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随机的比试,但是张延民却对太子的寡恩薄义有了很大的反感。很明显的,这场比试是事先安排好的,如果自己比赢了,估计朱允文还会拉拢一下自己;要是落败,在这种场合下,不但丢了定军侯府的脸面;后营的张府亲卫们也会对自己失望和轻视。
正想着,宇文将军已经道:“回太子千岁,臣准备让张守备在三个方面指点末将那些手下……”
没等朱允文点头,座上的鹤供奉突然插嘴道:“何必搞得这么复杂,大家只是随意的玩一玩,比一比骑射即可。”
朱允文似乎对鹤供奉的插嘴有些意外,他略微顿了顿道:“不知道鹤供奉何出此意?”他此时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刚才所说的待客之道。
“射是六艺之一,自古流传。以射观德,以射观武,老朽想的是,从射之技就足以看出张守备的本事和德艺了。”鹤供奉的脸上微微现出些不耐,但终于还是平静的说了。
“不错。”朱允文犹豫了一下,终于微笑道:“鹤老言之有理。”
宇文化及看了一眼张延民,有点挑衅的道:“末将没有异议,就是不知道张守备意下如何?”
张延民不慌不忙的道:“末将只能说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朱允文笑着对宇文化及道:“不知道宇文将军打算让咱们太子府哪位将军下场比试呢?”
宇文将军躬身道:“末将想请太子洗马李文祥大人下场比试。”此话一出,众人都露出苦笑的表情。张延民正不知道为什么,墨胜需已起身愤然道:“宇文将军这样安排就不对了。李洗马专攻骑射,乃是今年御前比武骑射的第五名。张延民大人纵然勇武,此场比试也不免有些……”
他话音未完,朱允文身后众人中一位将军出列跪倒道:“微臣李文祥跪请太子恩准。”
朱允文淡淡对张延民道:“‘火鸟’张家乃是帝国砥柱,相信延民定不会让孤失望,是吗?”
张延民本不想争,可听到太子提到了张家,心中不由的涌起一股暖意。由始至终,张信和自己已经死去的三个哥哥从来没有图过自己什么,一直以来都是费尽心力的为他争取机会。在现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不战而降。
“回太子千岁,延民没有异议。”
众人又是发出一阵惊呼。
张延民知道众人并不看好自己,也不着恼,微笑的对那位李洗马道:“不知道李大人想怎么比试?”
李文祥认真的望了张延民一眼,晓他自诩骑射不凡,可见到张延民双目炯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是收起了轻视之心。
“我命人在百步外放两个箭靶,我们从左右跑马到举旗兵士那里放箭,射中靶心的算胜,张将军可有异议?”
张延民点点头道:“倒无不可,不过延民着急来见驾,没有准备弓箭。不知道宇文将军可否提供呢?”
宇文化及闻言笑道:“这有何难?马匹,弓箭中军行辕之内准备充足,只是不知道张守备用几石的弓箭?”他一挥手,就有兵士举着弓箭过来,任由张延民二人挑选弓箭。
长弓可分软硬两种,软弓不需要太大的力道,见到李文祥盯着自己的举动,张延民慢慢的走到兵器架旁,随意的拿起一张硬弓,他拉了两下,一股奇异至难以形容的感觉,由自己体内的玉罗盘传到他的手里。
虽然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却好像能感觉到硬弓里面传来的阵阵杀气,好像从指间的触摸中感受到了这张硬弓曾经历过的每一次拚杀,他的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就像这几天在后军拿其他弓箭的感觉一样,只要他拿起别人用过的弓箭,玉罗盘都会让他产生一种久用这种弓箭的感觉。
他又随手取了张软弓,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李文祥虽然不想轻视,可见到张延民取了张软弓,还是忍不住的问:“不知道张守备平日拉几石的硬弓?”
张延民平静的道:“在张府里我平日只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弓?基本上是不拉的。”
李文祥取了一张两石的硬弓,微笑道:“张守备过谦了。”
一石在现代而言,基本就是一百多斤,李洗马随手取了两石硬弓,就是说他的拉力至少是两百斤。
奉上长弓的兵士都是带了钦佩的神色,当然对张延民,都是有些失望。“火鸟”张家的嫡少爷看起来也算硬朗了,怎么专拉软弓?
张延民取了一袋箭背到身后,见到李洗马不拿箭袋,只取了一支长箭出来,好奇道:“李大人,你怎么只取了一支箭?”
李文祥微笑道:“想要射中靶心,我是一支箭足矣。张守备取一袋箭,可是怕一击不中吗?”
张延民的脸上现出惭愧的表情:“在下基本上没拉过弓,更不擅长箭术,当然怕失手的。”
李文祥显然没有想到张延民会如此示弱,他愣了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崩道:“张守备……过谦了。”
朱允文此时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微笑,一旁众人却直摇头,李文祥浑身上下说白了点,那是释放着强烈的霸气。也可以说是信心。可这个“火鸟”张府的嫡少爷无论怎么看,不是“火鸟”,却如“瘟鸡”一般。
坐在椅子上的鹤供奉,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看着朱允文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躺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