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里巷的梅子酒最香,每年夏天我都会和沈云岸一起去喝。
沈云岸家里有钱,这是我喜欢带着他胡吃海喝的原因。
阿爹总说:“姑娘家要注意仪态,若喜欢沈家少爷,早日先把事情定下来。“
我头摇的几乎要断掉,笑着说:“我不喜欢沈云岸,他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每个姑娘都会有这样一个梦,心爱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接着上花轿。
可沈云岸连骑马都不会,整日里只会之乎者也。
比如我爬上墙头,偷看春香楼花魁时,他会说:“女子者,淑也!“
又比如我与阿爹顶嘴,找他诉说时,他会说:“为人子,当以孝为先……“
我只好无比气闷的丢下一句:“沈云岸,我肚子饿!“
那年冬天,长安来了个王爷。
骑着一匹白马,一身淡蓝色的锦衣,腰间挂的玉佩乱晃。
长得还很好看,沈云岸与他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我挤在人群里,惦着脚看了又看。
胸口的小鹿不停的乱跳,用了一秒钟我就下了个决定。
非卿不许!
沈云岸在我身边,举着烤鸡问:“白安安,你还要不要吃了!“
我低头看着凸起的小肚子,默默咽下口水,坚定的说:“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从那天后,我眼前总是会出现王爷美好的侧脸。
洗衣时,他站在我身旁,吃饭时,他坐我对面。
以致于,买鱼时我竟然将手里的鱼看成他。
长安那么多姑娘,喜欢他的不止我一个。
很快,他和长安第一美女白烟订婚的消息传开了。
那天我约了沈云岸喝酒,醉了趴在他背上喃喃的念叨。
“都是姓白,她不过长得比我好看些,家世比我好些,凭什么就是她了。“
“沈云岸,是你,你选谁?“
沈云岸的脚步忽然顿住了,许久他回头对我说:“安安,我选你!“
第二天醒来,我头疼得要命。
阿爹说,沈云岸守了一夜,生怕我不舒服。
顿了顿,阿爹又问:“安安,不若嫁给沈云岸吧?“
我摇摇头,说:“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阿爹莫要在说了!“
“啪嗒!“屋外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然后我就看见沈云岸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我却喊不出声音。
那个月沈云岸没来找我,长安城里放出皇榜。
说是王爷在塞外打战时,种了巫蛊,命不久矣。
需七月初七日生的女孩,或者至亲血缘的血方能将蛊引出。
我的心沉了沉,急冲冲的赶到皇榜前。
仔细的又将皇榜看了一遍,这才勉强接受这个现实。
不知为何,我没有一丝心疼,只是忧心。
这个王爷带兵很有一套,打了不少胜仗。
若是这样死去,只怕长安又将陷入一片动荡。
反正沈云岸也不理我了,我抱着慷慨就义来到王府前。
却看见沈云岸铁青着脸从里面走出来,他怀里搂着一个好看的女孩。
见了我,冷冷问道:“你来做甚?“
顿了顿,又笑道:“王爷的病好了,我在塞外给他请了个巫医!“
说着,指着怀里的女子说:“这是王爷的义妹!沈柔。“
女孩娇俏的一笑,趴在沈云岸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人扬长而去。
我几乎忘了怎么回家的,脑海里都是沈云岸抱着那女孩的画面。
接下来的日子,我总睡不着。
脑海里都是从前和沈云岸在一起的日子。
第二天,我做了个决定去找沈云岸。
我打定主意,不论他怎么样羞辱都不后退。
还有,告诉他,其实我喜欢他很久了。
到达沈府时,都是来来往往的大夫。
我奇怪的看他们一眼,准备往沈府走。
却被门口的家丁拦了下来。
“让她进来吧!“路过的沈柔看了我一许久,才说。
一路上,她基本没怎么说话。
只将我带到沈云岸房前时,说了句:“进去后,不要说话!“
我点点头,推开沈云岸房间的门。
墙上挂满了我的画,一旁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这些年我送他的东西。
“是大夫么?“沈云岸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他艰难的坐起来,四处摸索着。
我只好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看着已经失明的沈云岸。
“大夫啊,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我不能死,我怕我死后没有人心疼我的小姑娘了。
若是她肚子饿了,那可该怎么办。“
顿了顿,他笑了笑说:“我答应过她,永远为她买烤鸡,带她去喝梅子酒。“
“所以……“他转头看向我,说:“大夫,你可不可救救我,至少让我多活些时日。“
“我怕我不在,下雨时没有人给她撑伞,她喝醉了,没人带她回家了……“
“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啊!“
他喃喃自语,手里抓着我随手送他泥人。
苏柔说,沈云岸母亲只是个宫女,皇上嫌弃他生母的位分,见他寄养在沈家。
那日,他知道我会去救王爷,于是抢在我面前。
那种蛊毒,会让人失明,失忆。最后死去。
沈云岸死前的一刻,还抓着我的手,喊着“安安“
他说,他怕忘记我。
一切似乎回到十年前那个黄昏,长安破烂的小巷子。
迷路的小姑娘蹲着街角哭得不知所措。
放学回家的小公子将手递给她,说:“来,我带你回家!“
只一瞬,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