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淡然道:“因为嫣然剑法与天下各门剑法、武理都截然不同,要你以前曾学过其它武功,难眠就会被原有的观念所束缚,永远悟不到这剑法的妙处。现在武林中很多所谓的玄门正派,对门下弟子督促甚严,要求他们一招一式都要使得规规矩矩,不差分毫,力求完美,时间长了,不但使他们的招数变得刻板,连思想也会因此被禁锢……”
王淡然说到这儿,若有所思的看了陈落俗一眼,方才续道:“出招时,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毫不知变通。所以即使他们后来成为一代高手了,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狭隘不足之处,奈何从一开始所接受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便是刻意去改,也难窥武学至高绝顶之境,只是……”
他突然又眉头紧锁,道:“只是这门剑法你师父我都还没整理好,实在不知该用何种法子、何种口诀传授于你……”
“哼,师父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传我功夫!我知道徐伯伯不大喜欢我……”陈落俗小嘴一撇,道。
王淡然大为尴尬,苦笑道:“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脾气简直比我年轻时还臭,要是我再年轻几岁早揍你八百遍了。我与你爷爷都知道你的身世,可是这也不能作伪你胡作非为的借口吧?再说你莫小看了我教你的呼吸吐纳功夫,那是徐家的霜凌功根基,非同小可!你平时太过跳脱,定不下心,教你太多反而不佳。”
陈落俗口上仍是不依不饶道:“那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你那最厉害的剑法?”王淡然道:“我与你爷爷已经商量过了,抹秋她不喜欢武功一道,就送她随枫一大师学医。你这性子实在该收一收,我们打算让你一块跟随大师,多学学静心打坐之事。”陈落俗一听枫一,马上不乐意了,还没开口却听王淡然又道:“放心,我们不是让你拜他为师。”
陈落俗悻悻,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同意了。
凋零的红叶,也不知在院子里堆积了多少层。
苍老的古刹,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圈年轮。
院中,枫一答应收下徐抹秋为徒,传她医术,却无论如何都不赞同让陈落俗跟着他,他看着陈落俗道:“这孩子双眼澄清无暇,绝不似表面上那般轻浮任性,大可放心。跟着老和尚,反而会消磨他的灵性。”
王淡然、徐墨心有不甘,仍是努力说服枫一。
正相持不下,一小沙弥进来禀道:“方丈,寺外有三个人要见徐大侠与王公子。”徐墨道:“却不知是何方朋友,都找到这来了?大师,我们去去就来。”
小沙弥道:“其中有一人自称‘武林第一疯人’夏染林。”枫一徐墨王淡然三人一听,俱是大惊,忙出寺相迎。
出得寺门,却见门前古松下站着三人,众人目光当先被左首那人吸引过去了,但见此人青衫方巾,面皮白净,留着八字小胡,双眼精光四射,湛然若神,具体也看不出多大年纪。
徐墨对此人微一抱拳,道:“不知哪阵风竟把夏兄吹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枫一禅师双手合十,微笑点头,也不敢失了礼数。
原来这夏染林三十年前一出道就名声大噪,他行事邪乎,狂傲不可一世,武功深不可测,乃《沧海志》评选出的“天下十二绝”之一,武林黑白两道俱是忌他三分。
夏染林祖上四代都曾是文状元,他自己虽一直醉心于武学,却也曾将文武状元,双双拿下,名动朝野,眼红者不计其数。夏染林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仕途难行,便索性离了官场,浪迹江湖。夏染林凡事任性而为,不依常理,黑白两道的人都得罪不少,是以仇家都称他为魔头、疯子。
夏染林潇洒一笑,随手还礼,道:“枫一大师,你好,素闻大师英名,晚辈神交已久,今日得见一面,实是三生有幸。与徐兄一别亦有十数载,弟常自念起,早就想来一拜了。”
枫一道:“阿弥陀佛,夏施主而今如此意气奋发,遥想老衲当年见证之誓言,夏施主该已神功大成,对‘煮酒论英雄’大会已然胸有成竹,可喜可贺。”夏染林只微笑不语。
徐墨心想自己与此人交情平淡,但也没有过节,猜不透其在卖什么关子,他不善作伪,直言道:“夏兄大驾光临枫桥,有何要事还请明示。”
夏染林笑道:“徐兄就是爽快人。小弟今江南之行一为与徐兄一叙旧情,二则为与徐兄乘龙快婿王公子商议一件大事来着。来,我先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伏牛神拳’沈百川沈大侠。”他指着身旁那衣饰华丽,虬髯满面的老者道。又指着身后那少年道:“此乃犬子夏傲。”这夏傲瘦削身材,面若冠玉,唇红齿白,风度翩翩,倒有几分夏染林的风采。
王淡然轻蔑一笑,道:“这沈大侠嘛,我十多年前就见过了,不知道沈大侠的耳朵可还听得见声音么?哈哈!”
沈百川面色一变,胡渣根根直竖起来,却马上又随之平复,故作坦然道:“王淡然,老夫今日不是来与你纠缠陈年旧事的,乃是有大事相商,往事便不再提,你我可能还会成为并肩作战的朋友。”
王淡然当年初出茅庐,独自闯荡江湖时遇到了沈百川,他因师父竹青老人之死的缘故,对自称侠士的人格外反感,听别人对沈百川“大侠大侠”地叫个不停,很是瞧不顺眼,遂约其到荒山比武。沈百川不敌,趁其不备,竟不顾身份,发暗器偷袭,王淡然差点着了道,大怒下割了沈百川左耳。此事是沈百川心中切齿之痛,江湖上知者甚少。多年来,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事情被传开来,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徐墨道:“淡然,不可无礼。夏兄与沈大侠说得这般重要,不知有何事要与徐某商议?”枫一道:“且请到寺里让老僧一尽地主之谊,诸位再慢说也不迟。”
枫一领着众人到了会客房,让小沙弥看了茶。
夏染林一拍掌,单刀直入,豪气干云地说道:“辽国当年野心勃勃,一心想侵我大宋,后虽与我朝结盟,大宋不但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每年还须向他契丹人进贡,想我堂堂****,竟受如此奇耻大辱,谁能咽下这口气?!现今女真族崛起,正是大宋雪耻的大好时机……”
徐墨奇道:“女真族崛起与大宋雪耻有何干系?”夏染林一字字道:“合、作!”
“夏先生的意思是宋朝与女真人联盟攻辽?”王淡然面色微变,道。他身为辽国人,到底不能真的做到对故国的存亡漠不关心。
夏染林哪里知道王淡然的身世,点头笑道:“王兄弟所言不错,我正是此意!徐兄、枫一大师,你们以为如何?”
徐墨打了个哈哈,道:“夏兄聪明绝顶,今日却恁地糊涂了?要宋朝与女真人结盟,你给我们这些江湖莽汉说有何用?嘿嘿,说到结盟,我倒更好奇堂堂一位孤傲不可一世的绝世高手,竟给女真人当起了说客。”
夏染林道:“这个就用不着徐兄操心了,小弟这样做自有原因。让宋朝与女真族联盟,那些都是女真人首领的事情,而我要做的就是联络中原武林豪杰共同抗辽。此举对大宋百利无害。”
徐墨忖道:“这夏染林一生狂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竟会去给女真人办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王淡然眉头一皱,道:“抗辽?当刺客吧!”
夏染林、沈百川面色微微一变,俱大感意外。沈百川道:“原来王兄弟都知道了,不错,我们要干的就是在半夜刺杀辽军将领。”王淡然冷笑道:“这般龌龊、低下的勾当,却不知我中原武林有几个英雄好汉愿意干。”
一直一言未发的夏傲突然道:“容小侄插一言。行军打仗,无论是正面交锋还是施以奇计,能胜则是王道,其余皆是小节,要都讲究光明正大,还谈什么兵法、阵法了?想当年宋辽对抗之时,若施此妙计,如今哪里还有大辽这国号?”
夏染林叱道:“小子无礼,前辈说话,你这小辈插什么嘴!”话虽如此说,夏染林却面带笑容,哪里有半分责备的意思。这夏傲年纪虽小,举手投足间一副极为精明干练的样子,将来定是一个厉害之极的角色。
王淡然道:“夏先生,令郎说得不错,行军打仗,只为胜利,哪里顾得这许多‘小节’,但我们武林人士不一样,恰恰将这些‘小节’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还是让那些将军士兵去成就女真人的王图霸业吧,我们习武之人不适合此道。”
沈百川道:“王兄弟何必这么快作决断,这事对大宋有莫大的好处,也算咱们为国为民尽一点心。”
夏染林知劝王淡然无用,对徐墨道:“徐兄乃江南武林之首,一切还请你好生定夺,考虑清楚。”
徐墨道:“大师,你有何看法?”
枫一道:“自宋辽澶渊结盟,近一百多年来和睦相处,且不论此去相助女真人是否算背信弃义,现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为何还要挑起战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