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
我还清了她的钱,当然,是拆东墙补西墙。
她从东京回来了,回来的目的是离婚和结婚。
一年前,她成功的逃到北京后,她的丈夫也追到了北京,可是,她已经拿到了签证,正在登上飞往东京航班上。
她的丈夫告到了教育部,外交部,说她要叛逃国外。呵呵,人家教育部,外交部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拿出了她的考试成绩等等,说服他让妻子出国深造。
正是在这次告状中,她的丈夫知道了:如果离婚就不可能拿到签证。
于是,他就到日本大使馆投诉,要求和她的妻子离婚。
可是这时候,她已经成功到达东京。
不过,一年之后,她回来了,就是来离婚的。
这次离婚很顺利,儿子归丈夫。
她的丈夫(应该是前夫了)的妈妈已经给她的儿子选好了未来的媳妇,理由很简单:我儿子是给领导开车的。
听说,外面来说亲的都要排队。
她要走的那天,宴请我们这些曾经的老同事。
这是我一年以后第一次见她。
头发也烫卷了,脸上明显的化了妆,一身标准的日本和服,初一看,以为真是日本女人。
在酒店,她一看到我,就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说:“哭你一起哇!”(日语:你好)我也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说:“哭我一起哇!”,她愣了一下,却大笑起来,“呵呵,你还是那个样子啊,没变!呵呵!”
我也笑了起来,说:“看来你现在的心情好多了啊!”
她点了点头。
她回过头,拉起旁边的一个男人,介绍起来:“这个是我的先生,叫横路敬二,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结婚的!”
我忙抱起拳头,作了一个揖,说:“恭喜,恭喜!横路敬二先生!”
她接着说:“我的日本名字叫奈真家代子!”
我慌忙鞠躬到:“恭喜,恭喜,奈真家代子小姐!”
她笑着接收了我的祝福,笑的很甜美。
我走上前,和横路敬二先生握手,然后转过头对她说,“麻烦你给你的先生介绍一下,我的日本名字叫杜丘!”
“呵呵呵!”她用手遮着嘴,贴着横路先生的耳朵,叽哩哇啦的说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横路敬二先生笑的很开心。我接着表演:“我的,对日本的松下幸之助先生,那个的,相当的佩服,他的,大大的!”我竖起了大拇指。
“得了,你就别讲中国式的日本语了。他基本听不懂你讲什么。”她走过来,对我微笑的说。
我悄悄的问,“你刚才给你的先生是怎么翻译的?我看他笑的那么开心啊!”
“我,我说你的名字是横路敬三,是他的弟弟!哈哈哈”,唉,反正不懂日语,谁知道她是怎么翻译呢!
酒桌上,她频频举杯,给我们敬酒,也顺便介绍她在日本的生活。
她现在的先生是日本的一个企业家,拥有一个超级市场和一个酒店。我很惊叹,一个留学生怎么会认识大企业家的?也许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的潜力就会有超常的发挥吧。
她继续说道,“像我这样从大西北去日本的很少,女人就更少了,那里最多的是上海女人,你们知道吗?上海的女人拼命的想嫁到日本去啊,鹿儿岛那里基本都是上海女人,上海话就是那里的标准方言!呵呵”
整个饭局基本都是她在介绍。
看得出来,她很满足,很快乐。
第三年。
夏天。
我准备去南方了,结束这种缺乏生气的生活,用艾敬的歌来说,就是:应该去那里闯一闯!
办好了手续,我开始在宿舍收拾行李。
这时,门外有人问:“文老师在吗?有你的挂号信。”
我急忙打开门,问:“挂号信?谁来的啊?”
“不知道,这下面的寄信地址和寄信人被雨水打湿了,看不清楚啊,你先签字吧。”
我看着信封,是美国来的,寄信的地址和人名都已经模糊不清了,这是谁呢?我的同学和朋友没有在美国的啊。
我拆开信封,信被叠成了蝴蝶的形状。
我小心翼翼的把蝴蝶拆开,一面是日文,一面是中文翻译。
是她写来的信。
你好,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你还好吗?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在美国的California的海滩上沐浴那里的阳光了。
在日本的这两年,我很辛苦,也很开心。
我记得那次晚宴上,你看到我的样子有点吃惊,虽然你掩盖的很好,但是还是逃不过我的慧眼。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会想:她是怎么认识这个企业家的呢?
其实,我的内心很虚荣,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在日本过的不错!
其实,我也欺骗了你。
我的先生,横路敬二,他其实不是什么大企业家,他在日本就是一个贫民。所谓的酒店,其实就是他的家,客厅用来租给那些像我这样的留学生,我就是在租他的房子的时候认识他的;
所谓的超市,是他在楼下开的小店,就是你们那里的小卖部,老板和员工——在他还是单身的时候,就他一个;结婚后,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我,这个是维持生计的唯一来源;
当我说他是企业家的时候,我看见大家的眼光是羡慕,我很满足。
我们结婚以后,虽然很清苦,可是他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做早餐,晚上回到家,他已经做好了晚餐;我学习累了,他会过来陪我;我生病了,他会带我去看医生。我很满足,我觉得这才是我要的生活。有他的支持,我顺利的完成了我的学业,准备考博士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去年底,他被查出患了淋巴癌,是晚期,他却不告诉我,每天还是那么的劳累,我一点都不知道,仍然享受着他的关爱。
他还在学中文,他认为那是必须的,他还说,他知道,在中国,如果一个男人爱老婆的话就应该做所有的事情,如果我不让他做,他就会生气。
今年的元旦晚上,他突然晕倒,送他到医院,我才知道他的病情,已经晚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他就去世了。
在医院守护他的那段时间里,我没有哭;
在他的葬礼上,我也没有哭;
那天,我在他的墓地边,呆了一天。
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
一个把我往死里打的男人,没有死,活的更好了;
一个把我往死里爱的男人,却死了,死的那么突然。
生活让我劳累,爱情使我疲惫。
我突然想明白了,这就是命。
命里注定,一个男人往死里打我,一个男人往死里爱我。
还有其他吗?
不知道,命里的东西是猜不到的。
命里注定的事情也是不能改变的,想想从前,我老是劝你改变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啊,这个你早就知道了吗?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师”?
后来,我顺利的考取了美国一所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博士。
你知道那是什么大学吗?
就是你说的那个让你肃然起敬的学校:StanfordUniversity。
这里有着很长的椰子树大道,环境优雅的让人流泪。
人们都说美国是一个在汽车轮子上的国家,至少在StanfordUniversity,这句话不对,这里没有汽车,因为汽车的喧闹会破坏它的的学术宁静,在这里的交通工具:要么是步行,要么是自行车。
我学会了骑自行车,骑着自行车,我唱着歌,享受着扑面而来的清风!原来,骑自行车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每次我骑着自行车在学校里,我都会想起..
我记得
坐你的车逃婚
坐着你的车逃跑
我记得
和你一起在冰雪里摔倒
我记得你讲的故事
也记得你的笑
我喜欢你的胡闹
我还喜欢听你胡说八道
多么想时钟就在那刻停滞
多么想知道你是如何老去
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我最后悔的——
算了
..
我不想让你知道
署名是:奈真家代子
我静静的看完了她的信。看了看信封,邮票很漂亮,下面的寄信地址和寄信人的姓名都被雨水泡的完全无法辨认。
我知道,今天我就走了,她以后再给我来信也会被退回,而且上面还会盖上一个戳:查无此人。
而我写给她的信,她也无法收到。
是啊,这个就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信息就在那刻中断。
她悟的对啊!
我拿出火柴,点燃一根烟,看着一个一个的烟圈在我的面前飘过。
“我是‘大师’?”我自言自语道,“是啊!你是得道了,可是现在我这个大师还要去南方找饭吃!嗯,应该是去化缘吧.。。哈哈哈”
看着这封最后的来信,我笑了起来。
我打开了背包,找出了以前的那封蝴蝶形状的信,又把这两封信折回蝴蝶的形状,把两个蝴蝶放在地上。
它们似乎想飞起来,却因为沉重还只能静静的呆在原地。
我拿出火柴,划着,点着这两只蝴蝶。
一阵轻烟袅袅升起。
忽然,一阵风吹开了我宿舍的门,吹着轻烟成细线一般的飘向了窗外。
我低下头——纸蝴蝶在火焰的燃烧中,慢慢的卷曲,慢慢的卷曲。
两只卷曲的蝴蝶翅膀竟然立了起来,做出了起飞的模样。
也许人已随烟而去。
也许心也随烟而去。
难道这就是“化蝶”?
我发呆的站了一会,然后,走到窗前,关上窗子,转身背上背包,拉上门锁。
宿舍的走廊里传出来一阵歌声。
它是Engelberthumperdinck唱的《TheLastWaltz》
...。
Ihadthelastwaltzwithyou,
twolonelypeopletogether。
Ifellinlovewithyou。
Thelastwaltzshouldlastforever。
...。
我静静的听完这首歌的最后一个音符。
迈步走出了宿舍楼。
楼外灿烂的阳光刺着我的眼睛,我努力的把眼睛睁开,我看见了蓝蓝的天,
天上没有一丝的云彩。
啊!
今天,今天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