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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邱先生家出事了

王甘大现在仍然常去邱先生家,他写作再忙,邱先生家他不能不去。一是他是他们的干儿子,儿孙哪有不常去父母家的道理;二是他需要邱先生家的藏书。在这偏僻的农村,如果没有邱先生家丰富的藏书,甘大不能有今天。他忘不了二位老人对他的关心爱护,就如亲生父母再世;更忘不了每逢周日他都要去为二位老人处理一下家中积下的重活。他是二位老人的依靠;二位老人是甘大新生活中的父母,两家人亲如一家。

这天早晨,甘大刚刚坐下写了不到两行字,就听外面有个小男孩匆匆跑进屋,大声喊道:“甘大爷、甘大爷,不好了,邱先生快咽气了,叫你去。“王甘大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披上件外套就奔出了家门,连街门也顾不上锁,就直奔邱先生家。邱先生的夫人正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邱先生在沙发上躺着,身子蜷曲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王甘大试了试老人的脉搏,跳得很微弱,又试了试他的心跳,还跳,他稍微懂点儿医道,那是干体育老师多年积累的经验,但邱先生这病,看来危险。是心肌梗塞?脑溢血?他赶紧出门找电话,呼救护车。

他到了一家有电话的邻居家里,叫急救车。那边传来“急救应答信号“,王甘大一口气把病情说了说,回答说:“15分钟左右就到。“救护车是县第二人民医院的,离这里三十六公里的路程。甘大不放心,就又伏下身子听了听邱先生的呼吸。这时,邱夫人叫的村医也到了,他拿了个听诊器,身背小药箱。还不等用听诊器听,医生就说:“是心脏病又犯了?“一边用手翻翻邱先生的眼皮;一边把听诊器放在邱先生的心脏部位。一会儿,医生摇着头说:“心脏跳动微弱,恐怕……“

救护车已经停在了邱先生的大门外。几个小孩先跑进院子,大喊:“救护车来啦!救护车来啦!“他们像看热闹似地,并没有意识到死亡正向邱先生袭来,这是孩童的天真,他们对一切都好奇。屋子里立刻冲出甘大,拉着穿白大褂的就进了屋,然后,听诊、检查,加上各种管子,接着,担架就抬到了里屋,一群人七手八脚把邱先生抬上了担架,然后轻轻送到救护车上。车呼啸着飞驰而去,留下了一群观望的村民。甘大和邱夫人都随着车去了医院。

一天一夜过后,医院的病床上躺着呼吸已经停止的邱先生,花白的胡子,煞白的脸,瘦削的肩膀。整个人好像一下子缩小了许多。甘大已经给邱先生远在国外的儿子发电报,又给在广州的女儿去了电话。女儿乘坐当天的飞机抵达。儿子需要三天后才能赶到。甘大只好同意把尸体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甘大像一个亲儿子一样,把邱先生的脸部清洗了一下,又将他的手脚擦洗干净。邱夫人悲伤至极,怪自己发现得晚了,怪村医来晚了,误了老头子的病,伤心地哽咽着。

王甘大一边安慰着邱夫人;一边跟邱夫人的儿女联系。他没有直接告诉他们邱先生已经死了,只是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应该怎么面对邱先生的儿女。这个不是儿子的儿子比邱先生的儿子还关心两位老人,他其实一直是问心无愧的,这次邱先生突然病故,他还不停地自责着,悲伤地低着头,含着泪。

送葬的那天,只有邱先生的儿女、王甘大,还有邱先生附近的几个弟子,村里和邱先生常一块儿聊天、爬山的几个老人。他们默默地送着这位给山村带来了文化气息的老学究,大家一副尊敬严肃的表情,一直送到了墓地。

邱先生的墓地选在自家祖坟里,这里处处笼罩着阴冷的气息,因为到处是苍松翠柏,村子里大部分死人都埋在这里,给这里平添了几分阴森。没有人嚎啕大哭。邱先生的儿女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们把悲哀埋在心里,不像村民们死了人总是有男有女咿咿呀呀嚎啕大哭着送殡。这支送葬队伍反倒像外国人送葬的风格,静静地、庄严地、严肃地、悲哀地把邱先生葬入了他的安息地。然后,把鲜花、花圈摆放在了坟头。邱先生的儿女和甘大都不相信人死后有灵魂,他们也没有什么迷信活动。入葬之后,大约停留了二十多分钟,人们就陆陆续续返回村子里。这种平静地送走死人的风格,是村里极少有的。

王甘大帮助邱夫人及他的儿女一块料理完后事,劝他干妈和邱家儿女尽力节哀,送走了来送葬的亲朋就回家了。

邱先生家朴素文明地打发逝者的风范,有点像中央领导逝世时那么一种风格。王甘大忙前忙后,他比亲儿子还亲,因为他更熟悉这里的一切,邱兆明名义上是邱先生之子,却像一个客人似地一切听王甘大指挥。邱先生的女儿是个教授,平日里只顾忙事业,没有时间常回来看父母,但知道王甘大常帮父母忙。所以,这儿子女儿就十分地感激王甘大,把邱先生分给他们的遗产的一部分非要给甘大一些。甘大坚决不要,他有自己的一份,就是那些图书。而且,他坚持给自己的图书也暂时不取回家,因为邱夫人还在世,他要继续尽孝,常来看看邱夫人。但女儿要将老太太接去住。邱夫人就同意了。

邱先生的家依然是那么宁静、祥和,好像邱先生还在,只是外出干啥去了。过了两天,邱家就关了门,邱老夫人带了一些必要的东西,跟着女儿要去南方居住了。余下的家当让王甘大代为保管和使用。她说如果在南方住腻了还会再回来。让王甘大到时候去接她。老夫人走时紧紧握着甘大的手,眼里充满了恋恋不舍和深深的感激之情。甘大也差点流出泪来,这么多年,他已把二老作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来照顾,没想到邱先生会这么突然地离开,邱夫人也远走他乡。他不禁一阵孤寂袭来,竟放声大哭起来。弄得邱老夫人也哭了起来。二人拥抱了一会儿,不得不分手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王甘大操劳过度的脸上,这几天他真是忙得没有了自己。此时,望着远去的轿车,他觉得自己也该休息休息了。转身回到自己的家里,蒙头睡了一夜,九点多才起床,彻底从劳累和悲哀中解脱出来了。

邱先生的突然离去使王甘大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和写作。他把邱先生留给他作为遗产的书全部搬到自己的房子里,买了两个大书柜,又把邱先生的一个书柜搬来,布置成了一个像样的书房。他现在真的是一个农村知识分子了。他要代没有话语权的农民言说。现在,他正在写他的第二部小说《茉莉花开》,是一部描写农村改革开放头几年乡村的变化的小说。故事情节曲折离奇,充满着传奇意味。男主人公叫韩艾强;女主人公叫六朵金花,因为女主人公特别爱看《五朵金花》的电影,几乎把里面的台词都背下来了,整天唱着里面的歌曲,村民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六朵金花“,意思是她是继“五朵金花”后的第六朵金花。她人不仅长得美,歌唱得更是好听,村民们就时不时地叫她为他们唱歌。六朵金花总是都愉快地答应,她那洪亮的歌喉响彻整个山坳,很快就有四面八方的人围拢来听她唱歌……

王甘大一边写着这个女主人公;一边脑海中浮现着自己现在的恋人王俊芳的形象。他把他对于一个女人的美好愿望全部凝聚在了六朵金花这个人物形象上,他笔下的六朵金花是一个朴实、善良、大方、宽容、仁爱的美丽女性。他善于捕捉女性刹那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把六朵金花塑造成了中国劳动妇女的可模仿的形象,在她身上凝聚了凯利、兰草和俊芳的所有美好的一面。这篇小说才写到三分之一,就有《生花》这份刊物跟他约稿。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写作速度一天天地加快。王甘大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早晨五点起床、梳洗,六点至八点看书,九点至十一点写作,十一点至下午两点吃午饭、午休,两点半至四点到田间干一会儿农活,四点至五点半吃饭及闲聊,六点以后开始了晚间长达五至六个小时的写作。

王俊芳的出现为王甘大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欢乐的色彩和诸多方便。一方面,王俊芳经常为王甘大讲述一些妇女们的生活乐趣及痛苦体验;另一方面,俊芳会为甘大的日常生活带来意想不到的欢畅气氛。这个开朗活泼的姑娘,自从和王甘大好上了以后,就隔三差五地来甘大家。在甘大的休息时间内,俊芳尽可以来,他们二人有说有笑,一边干着家务;一边拉着几天以来的见闻。院里院外总能听见俊芳欢乐的笑声。甘大想,该早点儿把俊芳娶过来。可又一想,一结婚就要生孩子,一生孩子这写作就成了问题,哇里哇啦地孩子哭闹声,怎么能让我写作呢?他为此陷入了结婚,还是不结婚的矛盾之中。

这天,王俊芳给甘大做好了午饭,两人边吃边闲聊,俊芳试探地问:“甘大,我们相处快半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王甘大终于等到俊芳提这个他好久以来就矛盾的难题。他不知怎么回答俊芳姑娘才好,暂时沉默着。俊芳好像猜中了他的心思,就试探地问:“甘大,你是不是怕结婚?“王甘大抬头看看俊芳俊俏坦诚的脸,沉吟了一声:“哎,委屈你了,我是想早点儿结婚,可是,又怕结了婚,家里添个娃,又吵又闹,就没有写作的环境了,我这一辈子不是为我自己而活着,也不仅仅是为你和娃儿们活着。我的生命不是属于我们这几个人的,也不属于我自己,我能有今天,完全是飞天女娲的恩赐,我答应过她为她代笔写作,直到我生命的尽头。“俊芳一愣,但是,这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立刻说:“这有什么?那咱们就不结婚,我一直做你的恋人,不好吗?我为你做饭洗衣,你专心写作。刚才我是想试探一下你对我的态度。“

王甘大没想到王俊芳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为他着想。他感动了,但他心里仍然不放心。又说:“俊芳,这样好不好?咱们该结婚结婚,就是先不要孩子,你看怎么样?“俊芳哭笑不得,说:“这还不一样吗?就依你!“王甘大想,这姑娘真是自己可心的知音,就下定决心说:“那好,那咱们下个周就结婚!“王俊芳说:“你这是何必呢?一直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不想打乱你的生活规律。你是大作家,我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了。我没有其它的奢望。“王甘大说:“咱们结婚了,更方便一些,你挑水来,我浇园,哎!不是,应该是我挑水来,你浇园。“两人一边唱;一边哈哈大笑,又唱:“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甘大拥过俊芳,亲了几口,又把俊芳抱到屋里,二人鸳鸯戏水蝴蝶翩飞了一中午,然后呼呼大睡。起来一看,已是下午两点半多钟。王甘大说:“你看,又过点儿了,以后你可得给我定时间起来,不能睡得那么死。“俊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是头一次,你太贪吃了,等结了婚,我们都遵守作息时间。我监督你;你监督我。好不好?“

王甘大说:“你说了算。我相信你。好,咱们起床吧,大晌午的,来人了就不好了。“二人于是急忙穿衣服,整装。王俊芳经过中午这一番雨露滋润,本来就黑里透红的脸蛋更像秋天里熟透了的红富士苹果,显得妩媚动人,梳妆完毕,王甘大看着自己可爱可亲单纯真诚的恋人,又在她的胖嘟嘟嫩光光的脸腮上狠劲儿地亲了一口。心中叫着,我的小心肝呀,我的小宝贝。他感觉自己经过了这一中午雨露的洗礼,神清气爽,灵感爆发,赶紧坐在写字台前,小说正好写到六朵金花与韩艾强的蜜恋,这对恋人正在山涧清泉旁戏水,水珠溅满了六朵金花白萝卜似的胳膊肉,她嘻嘻哈哈地笑着,把水又泼向了韩艾强,两人扑通钻到水里,这水潭能有三米多深,韩艾强会游泳,一个猛子扎下,浮上来不见了六朵金花,他正要叫,发现六朵金花正四蹄乱刨地在水中挣扎,上下扑通,韩艾强一开始不知道六朵金花这么个游泳水平,待反应过来,才一把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六朵金花头露出了水,才大叫:“你这没心肝的,水这么深,你就叫我下去,我以为没多深呢!你会水,我要呛死啦!“她呛得满脸通红,吐了两口潭水,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死鬼,你要害我呀!“用两只小白手猛打艾强的胸膛,艾强猛地抱住六朵金花,两个人就像一双连体藕生长在一起,静静地浮在水潭中,给这碧潭增添了诗情画意。韩艾强的水性特别好,不仅能浮到水面不下沉,还能载物浮水,倒立浮水一刻钟。他轻轻地把两条长腿一分,叉开,平放着一根大木头在他肚子上,他浮在水面上一小时也没事儿,累了可以翻身到木头上骑着休息,这是他小时侯练就的基本水上功夫。他正抱着六朵金花在水中做梦,猛地想起自己的这一水上技艺,于是,就把六朵金花用手轻轻向上一举,自己猛地一个平身双腿,身子就平浮在水面,六朵金花稳稳当当地与他面对面坐在他的肚皮上。把六朵金花吓得半死,半天才睁开眼,看看自己紧紧地扑浮在自己的恋人身上,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恐。韩艾强说,不要大惊小怪地。她才屏住呼吸不作声了,生怕把韩艾强压沉水下。韩艾强用双手搂住六朵金花纤细绵软的腰肢,两个人像两条平躺在海面的美人鱼。

这青山绿水因为有了这对天使般的尤物都屏住呼吸仔细观看侧耳倾听,他们此时也融入这大自然的宁静之中,只听见水潭上下的小溪哗哗地流淌着。中午的太阳晒着他们两个人的肌肤。这真是一对大山怀抱孕育长大的儿女,他们幸福的倩影倒映在已经平静的水中,水拥抱着这对充满爱意的情侣,他们好像睡在了碧玉潭的怀抱里。

甘大这样写着。男主人公似乎就是自己的化身;女主人公就是俊芳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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