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才渐渐放肆起来,一旦在外面逛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回来后有人问他话,他必定会跟人一番吵闹,转身把吵架的事情说了出去。
当然,几乎所有凡人都有这个通病,一旦说起矛盾,通常都只能看到别人的不是,夸大其词甚至扭曲事实。福顺和芸香不孝顺的名声在煤厂事故过后又在邻里乡间传开了,人们对他们俩的态度愈来愈冷漠。时常在公众场合遇见熟人,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可是人家目光从他们的脸上轻蔑的瞥过,像是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搞得福顺和芸香既尴尬又难受。
农历六月,天气很是燥热,迎着太阳干活是会晒掉皮的,庄稼人抢早晨和傍晚的凉快下地干活。
下午三点钟,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福顺进屋躺床上午休,芸香坐在街院的阴凉处打瞌睡,脑袋晃老晃去,她偶尔会猛地惊醒,睁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朝四处看一遍,很快便又合上了。蕙兰在专心致志的逮饭桌上的苍蝇,被她逮住的苍蝇无一例外都做了水上浮尸。她看到饭桌旁边有个塑料袋,便拿过来把还在垂死挣扎的苍蝇装进去,在外面打了个死结,任凭苍蝇们在里面急得到处碰撞。
“哎呦,哎呦……”突然从周成才的屋里传来呻唤声,蕙兰被吓了一跳,她本能又急促的喊了几声妈,芸香睁开眼睛,想问蕙兰是不是天塌了,打个瞌睡都要喊来喊去的。话到嘴边还未出口,芸香也听到了周成才的呻唤,几大步跨到他的门前,看见门口倒了个敌敌畏的瓶子,芸香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赶紧回屋叫醒福顺,福顺鞋都没穿稳就跑到了躺在长条板凳上摸着肚皮呻唤的父亲跟前,忙问他咋了。
“哎呦,哎呦……我喝药了,哎呦……”周成才毫不避讳的说。
“你喝了好多?”福顺焦急的问道。
“半瓶,哎呦……”
福顺连忙去院子里摘下一片仙人掌压榨出深绿色的汁液给父亲灌了下去,芸香一路快跑着去请唐医生,唐医生挎着急用医药箱跑在芸香前头,到家的时候,周成才并无大恙。唐医生捏了脉,又看了眼珠和舌头,终于松了口气,对福顺和芸香说这回肯定要不了命的。给周成才输液的时候,唐医生试探着问他为何要喝农药,周成才说不想活了,也不想给儿子媳妇增加负担,唐医生义正言辞地说要是真这样想,就不该这样作践自己的儿子!何况你也只有这个儿子,你还偏要给他找难堪,真不晓得你这个长辈是咋当的。周成才不接话,只是自顾自的“哎呦哎呦”的叫着。
“你老实说,你喝了好多药?你不说的话,我不晓得把你救的活不!”唐医生又问道。
“我喝的涮瓶子的水。”周成才说。
“你这……我都不晓得说啥了……你莫这样糟践福顺,你往后还得靠他给你养老啊。”
“我不要他们养,等老了没法动了我就自己去死。”周成才刚软下去的气势又涨了起来。
在外面捣药的福顺和在灶屋烧开水的芸香听到这番对话后,心里五味杂陈,他们知道这往后的日子定会被这个古怪的父亲搞出许多幺蛾子来。
唐医生从屋里走出来,压低声音对福顺说:“你这老汉儿可够你受的。”
福顺长叹了一口气,“唉,恐怕也只有你这样说了。”
“公道自在人心,你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这天晚上,一家人相对无言,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周成才果然不断的制造舆论焦点,隔段时间就跟儿子媳妇吵一架,有时候甚至能和蕙兰吵上大半天。
深冬时节,周成才从水塘石梯的最后一方台阶上跳下去,把裤子和鞋弄湿了,他摇摇摆摆的走到福生家去烤火,福生问他咋回事,他依旧毫不避讳的说跳水塘了,福生添了几把柴让他把裤子和鞋烤干。
周成才每天凌晨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自言自语一阵,然后去屋后抱一捆柴进来生火,起初对着火堆“噗嗤噗嗤”的吹个不停,等火燃起来了,他抓起火钳在木柴头上磕得啵啵啵的响,伴随着他那永不停歇的自问自答的说话声,吵得福顺和芸香睡不着。福顺给父亲打过几次招呼,但从来不见成效,一气之下切断了屋里的电源,想着让父亲也学会换位思考。
刚把晚饭端在手上,周成才就带领着两三个村上的干部来了,当着福顺和芸香的面,又向村干部控诉了一遍他们俩的罪行,福顺和芸香羞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巧捷和蕙兰也怯生生的不敢下筷子吃饭了。周成才领着村干部们在屋里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是开关离开了床头的位置,便好言奉劝他不要大惊小怪,一家人闹点矛盾很正常,不要动不动就找干部。随后,村干部们又笑着向福顺和芸香解释:“这个老太爷怪难缠,在村上来了好几回,我还以为真是你们做儿子媳妇的不对,今天来一看,我算是明白了,还真是不能听一面之词,下次他就算把腿杆跑断,我们也不会理他了。”
送走村干部后,福顺和芸香欲哭无泪,碗里的面条结成坨了,芸香拿起筷子在碗里翻腾了两下,忍不住哭了起来,嫁给一穷二白的福顺吃了这些年的苦不说,这日子稍微好过些,公公竟然闹腾起来,过不上一天安生日子,越哭越伤心。福顺也被伤透了心,但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必须撑起来,他安慰芸香道:“人这辈子啊,遇见的人和事都是注定的,既然躲不过,那我们就一起勇敢的面对吧。虽然说人言可畏,我们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我的老汉儿我晓得,这辈子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但是你转念来想,说句不该说的,他现在也将近七十岁了,就算长了翅膀又能飞多久……”
生活很苦涩,而福顺的安慰也总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不管老父亲怎么生事端,他们四个人始终紧紧团结在一起。
刚步入腊月,集市上来了几个收木柴的外地人,论斤折算钱款,周成才见卖柴都能换钱,立马红了眼睛,回家拿起斧头就上山去了,一天下来,砍倒了好几颗福顺刻意蓄养的树木,他背着剔净的木料往集市的方向走去,恰好被刚下班的福顺撞见,福顺简单盘问了几句,周成才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
福顺回到家,果然在父亲的床底下找到了自己平时做木工活儿用的那把斧头,他拿起斧头,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撅起的锋刃,抿着嘴皮叹了口气,然后提着斧头走进了自己的屋。
周成才到家时,天空已经黑漆漆的了,他里里外外的找了好几遍都没找着斧头,就走到福顺跟前问斧头呢,福顺说藏起来了,还好言相劝不要乱砍滥伐了,上面会不会追究责任不好说,更何况那些树木是他专意护下的木材,不能只顾眼前过得痛快,这日子还得往后过下去呢。周成才哪里听得进去,提高嗓门执意要斧头,福顺偏不给,周成才意欲进屋搜寻,被站在门口的福顺给拦了下来。周成才被彻底激怒了,威胁福顺说再不给他斧头他就要把房屋的墙壁推倒,这一架吵了将近一个小时,双方僵持着,谁都不肯妥协,福顺气得流了几滴泪,锅里的晚饭都凉了,芸香和两个女儿站在福顺的背后观察着这对争执的父子。周成才始终没见到斧头的影子,急得跳起来吼道:“再不把斧头给我,我就点火把房子烧了……”此刻,鬼迷心窍的周成才像插上了一对翅膀,任凭福顺好说歹说,也控制不住局势,福顺气火攻心,蹲在地上嘤嘤的哭泣开来,芸香的眼里也噙着泪水,但她还是默默的走上前去,准备扶起福顺,谁料福顺腾地一下站起来,朝着脸盆粗的柱头撞过去,芸香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福顺,随即哭了出来,巧捷和蕙兰吓得相继哇哇大哭起来,在芸香的示意下,姐妹俩紧紧地攒住福顺的衣角。
“不要管我,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以后你们三娘母找个好人家去生活……这辈子跟着我吃的苦,恐怕我是还不了了……”福顺试图挣脱芸香的拉拽撞上去。
“你这样倒是解脱了……两个娃咋办?她们以后问我要爸爸我咋说……人家都说没有瞎子过不去的河……”芸香哭得哽咽起来。巧捷和蕙兰也在身后不停的叫着“爸爸”,福顺心底一软,没再挣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深埋着头。周成才看差点闹出人命才松了口。
福顺变得更深沉了,能不说话的时候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字。而这段时间的开会,像变了个人,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福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也不去做徒劳无功的解释。
过了段日子,开会渐渐摸透了姨父说话做事的路子,对福顺多了些理解。但是两人的误会已经产生了,平日里有话就说,没话就当对方是透明人。开会想解除误会握手言好,福顺不卖这个面子给他,始终对他摆着一副冷脸,搞得开会经常自讨没趣。
煤厂新添了食堂和澡堂,矿工们每天早上从家里带来两只饭盒,一只装米,一只装菜,放在食堂的蒸笼里,由食堂师傅生火蒸熟。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开会一个劲儿叫福顺吃他的菜,福顺冷哼两声,但筷子始终没偏过。开会朝着福顺恨恨的看了眼,夹起一块肉冷不丁的扔进隔着两个人的福顺的饭盒里,福顺随即将肉块放进了嘴巴里,但目光依旧是冰凉的。
下午下班,福顺洗完澡出来时,开会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一旁对着镜子梳他的大背头,嘴巴里唧唧歪歪的哼着歌。福顺三两下将衣服套好,跨上背包就去外面推自行车,开会把镜子和梳子随手揣进裤兜里追了上来。
“你走的时候咋不叫我?”开会死皮赖脸地问道。
“我怕你听不到!”福顺面无表情地说。
“你咋这么绝情?中午才吃了我的肉……”
“今天这扒屎去你们茅坑上屙!”
福顺抬腿跨上自行车就骑走了,开会心想:我看你能骑多久!接着去推出自己的自行车,打算超过正在路边检查轮胎的福顺时得意的说句:嘿,小伙子,要我带你不?可是,当他推出自行车时,感觉车身瘫软无力,再仔细一看,前轮胎的阀门松动得快掉了,他泄气的俯下身去察看了一番,直怪自己脑袋少根筋,只能无奈的推着车子走回了家。
周成才只要在家住,隔三差五的就会跟儿子媳妇产生矛盾,小则争辩一阵子,大则气得全家人都想离家出走。不过他仍然常常外出给人做零工,不管出门多长时间,福顺和芸香都不再过问,乐得耳根清净。
挖煤这种活,来钱还算快,薪资也喜人。在农忙缺人手和刚步入冬季时,矿井下面运煤的车能排成一长串,司机们得等上三五天才能装上煤炭,这时候的煤老板比平日里慷慨得多,挥挥手说:兄弟们,这段时间工钱翻倍,而且是当天现结!一个月下来,能领上五六千,村上干部都看得眼红,偶尔打趣说干脆我也去挖煤算了!
但挖煤这活毕竟是在地下黑漆漆的矿洞里进行,随时可能遭遇瓦斯爆炸、矿井顶棚塌陷的危险不说,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找炮眼、凿炮眼、点炮,煤炸开了,用矿车沿着矿道“哐当哐当”的把它们运出去倒进煤斗里,再由外面的人通过煤斗把煤块装进大货车里。矿道狭窄密封,每一排炮放完,空气中都会弥漫着细细碎碎的煤渣,纵使戴着口罩,长此以往,矿工们陆续出现了胃痛胸闷的症状,福顺也未能幸免,他离开煤厂辗转于各大医院。
巧捷上四年级的时候,蕙兰上了一年级,此后两姐妹一起上学放学。每天早晨,芸香把两个女儿叫醒,蕙兰总是狠蹬一脚,对着姐姐说道:“你别动,我先起来!”巧捷心想:没问题,我巴不得。喝完母亲凉好的稀饭,两人背上各自的书包,摇摇晃晃的走到路口喊琳琳和文炳,等人到齐了,又一起摇摇晃晃不慌不忙的朝学校走去。翻过最后那座山梁,看到当值的老师正在走廊上用铁锤敲吊着的那块铁钟,发出“噹、噹噹”、“噹、噹噹”的响声,这时候总会有人大喊一句:冲啊,为黄继光报仇!一行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教室门口,老师正好夹着课本走到讲台上,看到门口喘着粗气一脸窘态的打着报告的学生,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以后早点起来,你看看,迟到的始终是你们这几个人……唉,进来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按照班级的顺序依次到食堂端走各自的饭盒和汤菜盒子,然后回到教室就餐。巧捷好些同班同学的弟弟妹妹也都上了一年级,中午都到他们教室用餐,教室里一到中午就人声鼎沸,其中总有几个老大在训斥老二:你还吃不吃?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哎哟妈呀,气死我了!
唐老师每天中午都会端着碗来教室里转一圈,朝同学们的饭盒里瞅一瞅看一看,转到文炳的桌前时,文炳条件反射似的一把蒙住饭盒,唐老师撇一下嘴,说:“又不是看你试卷!”
刚开学那阵子放学时,巧捷会主动帮蕙兰背书包,一天下午,在路边捡到一根竹竿,于是提议把两只书包挂在上面抬,蕙兰欣然同意,但由于她个子矮,两只书包滋溜一下子全滑到了她那边,但她乐在其中,嘴里“嗨哟”、“嘿哟”的喊着口号,脚步也变得飞快。
回到家后,两人轻车熟路的走进灶屋揭开锅盖,端出锅里的饭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接下来,两人都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巧捷趴在桌子上写,蕙兰偏要趴在凳子上或者院坝里的石头上撅着屁股写,写完后光着脚爬到院子里的苹果树上大声读书,时而有收工的乡邻从门前的小路上走过,都会对蜷在苹果树上的蕙兰说:“兰娃子,你咋这么爱学习?”蕙兰嘿嘿的笑着,不知如何作答。
等到晚饭过后,蕙兰依旧苦恼万分,她还是不会背诵老师要求背诵的诗歌,巧捷看得着急,说:“你读了那么久,我都会背了,不信我给你背一遍。”说着就把蕙兰的课文很顺畅的背了一遍,这是课改后的教材,很多课文是之前的学生没有接触过的。她得意的看一眼妹妹,打算把自己的课文再背诵一遍给妹妹做个示范,可是才开口背了两句,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妹妹课本上的内容。
学校里渐渐流行起送明信片,课余时间,同学们拿着印着《还珠格格》、《情深深雨蒙蒙》、《西游记》等经典电视剧剧照的明信片,写上祝福语(通常都是将“记住我”这三个字变着花样的写),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夹进她/他的书里或者扔进桌洞里。俗话说礼尚往来,人家送过来,就得赠回去。这送明信片的流行风先是在班级内刮,慢慢的就演变成了校园风。中午吃饭吃得正起劲,门口的人朝里喊一声:那谁谁谁,门口有人找你。当那个同学出去后,发现门口并没有他/她熟识的人,这时候会窜上来一个低年级的陌生男孩/女孩,怯生生的递给他/她一张明信片,然后转身跑开了。偶尔还会有低年级的学生混进教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一张明信片到某个同学的书桌上,然后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当然,也有些胆大的学生挑两张印着漂亮女明星的明信片送给熊老师,赠言处写着:祝您早日找到女朋友!熊老师接到明信片时笑得很尴尬,脸红到了脖子根上。
巧捷身材瘦弱皮肤黝黑,班里总有同学在她得意时恶作剧的拿她开玩笑,这导致她本就安静的性格多了几分孤僻,但由于她成绩优异性格温顺,在学校人缘颇好,收到的明信片垒成了一摞。
吃晚饭时,听芸香说起福顺的病,芸香叹了口气,抬起的筷子又无力的搁到了碗沿上,“你爸这病,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好!”对于这种慢性病,带给巧捷的焦虑并不十分强烈,但她还是隐隐的担心。芸香说福顺隔天要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不管穷与富,身体不能垮。
“可以让他帮我买些明信片回来吗?我欠人家好多!”巧捷底气不足地说。
芸香瞟了巧捷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们这些娃咋这么没良心?你爸每天都在喝药,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你还老是惦记着那几张纸片儿。”
巧捷没再辩解,过后的两天,家里没了福顺的踪影。周六凌晨,巧捷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开门声,以为是母亲进屋拿东西,便没在意。第二天早上起来,伸完懒腰,她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柜子上的十版明信片,拿起来瞧了又瞧,兴奋得难以自抑,竟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芸香走出来喝住她,“看把你高兴的,你爸刚回来睡下!”
这些明信片被来家里还东西的文炳看见了,非要以高价买走一半,芸香笑着摸了摸文炳的头,说喜欢就拿去,又不是外人,谁还赚小娃儿的钱。文炳把明信片拿回了家,片刻之后拿着钱来硬塞给了芸香表婶。巧捷很好奇文炳要这么多明信片干嘛,平时也没看到他给人写明信片,他在班上给同学们说送给他的明信片都不用写名字,他会记得哪张明信片是谁送的,改天张XX发现他送给文炳的明信片到了李XX手中,把文炳拉过去质问一番,文炳听后洒脱一笑,说:“嗐,这你就不懂了,你看大人之间送礼不都这样吗?我经常看到我妈送张家的礼品被转送到了李家,都快过保质期了还没人愿意拆封,非要到不能食用了被扔掉为止,但是你看看人家张家和李家不照样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吗?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张XX听完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文炳把从巧捷手中买来的明信片带到学校,果然引来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女生们纷纷表示要买,文炳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翘起了二郎腿,两只手环抱在胸前,勉为其难地说:“本来我是不想卖的,但你们是我的同学,既然大家这么喜欢,那我就成全大家,楼下小卖部卖多少钱一张,我就卖多少钱一张,我一分钱也不赚大家的。”女生们纷纷掏出身上的零花钱撒在他的书桌上,然后从明信片里挑挑拣拣选出几张最喜欢的。嬉闹中,唐老师竟站到了文炳的桌前,其他同学一哄而散,文炳坐得重心不稳,看见唐老师的身影,更是吓得他浑身一颤跌倒在了地上。等他爬起来,唐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把书重重的摔在讲台上,振得粉笔灰弥漫开来,他指着文炳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说才多大年纪,整天不好好学习,脑子里竟然是生意经,一身的铜臭味儿。文炳一直低垂着头。
往后,文炳碰见唐老师都要猫着腰走路,只要唐老师没看见他,他就装作自己是瞎子。但唐老师的那顿训斥反而激发起了他的兴趣,他到处收集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树叶等,再编造出一个个美丽而神奇的故事,有人听得两眼发直口水横流,听完后抢着要买,后来几乎全校的同学都知道文炳手中有宝贝。